墨枫异定住脚步回头，无比冷静，手却握紧，浑身也紧跟着僵硬:“滚，从今以后都别让我再见到你，这些话如果你敢告诉别人，就等死吧。”
昆同尧捂住肚子笑得放肆，在地上滚得没了形状，完全忘记了昆毅曾经告诉他，要他一生保密的话。他只知道这样一来痛苦的就不止他一个了，凭什么这些要他一个人承受？他就要墨枫异也尝尝对至亲之死无能为力的崩溃感。
昆同尧笑够之后，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稳，眼中充血地瞪了一眼墨枫异，随机满意地笑着要出门，尹之笑忽然道:“昆公子! ”
昆同尧愣了一下，脚步一顿，下一瞬却更加快地逃离了临枫晚轩。
这或许他唯一一次见到尹之笑却将她视作无物吧。
凌紫冥上前扶住墨枫异:“你别理这个疯子，他家里出事一时冲动，所以故意说来气你的。”
墨枫异却愣着神不说话，如果昆同尧是瞎编着骗他的，为什么和他知道的完全对的上？
尹之笑眼神黯淡，回身道:“小师兄，昆公子也是太伤心了，这些事子虚乌有，你别放在心上。”
凌紫冥和墨枫异一起回到后院，刚刚公孙嵩黎被带回这里，但情绪仍然低落，哭着和一棵刚长成的枫树过不去，一拳一拳打在上面，打得整棵树摇摇晃晃，晃得墨枫异心烦意乱。
那几人合抱的枫树被公孙嵩黎的拳头锤得乱晃，墨枫异几乎觉得公孙嵩黎能把它拦腰锤断。
公孙嵩黎停下哭泣却不肯停手，一心把这棵树当成昆毅，一通乱砸。
“嵩黎......停手! 嵩黎! ”
墨枫异实在头疼，也拦不住他糟蹋自己的树，只好让凌紫冥去把荀粲喊来。
墨枫异就坐在亭子里看他发疯，不一会儿，荀粲就怒气冲冲地进来了。
“他这是怎么了？ ”荀粲紧蹙眉头问。
“昆同尧来闹了一通，嵩黎应该是被他刺激了。”墨枫异其实很能理解公孙嵩黎的心情，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报仇，要顾忌一堆东西，昆毅哪怕被判斩刑，也轮不到公孙嵩黎来处置，他的压抑让墨枫异心疼。
可是心疼归心疼，这毕竟和墨枫异没什么关系，公孙嵩黎需要亲人。
荀粲可能是顾忌着不能打脸和身体，于是一脚踹在公孙嵩黎的腿上。
“他们把你的面相毁了，难不成你的心性也被毁了吗! ”
公孙嵩黎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挂着眼泪委屈地看向荀粲，黑夜里荀粲只能勉强看出他的身形，那原本和他差不多高的影子现在窝在地上缩成一团，荀粲越看越来气。
“哥......”
这一脚着实不轻，墨枫异生怕荀粲气坏了没个轻重，把公孙嵩黎再伤着了。
“我知道你不能亲手杀了昆毅心里难受，我也知道你一直记恨着他们，只盼着亲手报仇，可现在大局已定，你还是这幅窝窝囊囊的德行! ”荀粲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恨不得再补几脚。
公孙嵩黎泣不成声:“......我没办法不恨他，我真的想杀了他......”
荀粲硬声道:“我不是让你放下仇恨去宽恕敌人，而是你不能只剩仇恨去支撑自己，若是如此，那么那些害舅舅的人目的就达到了，那就是彻底毁了公孙家。”
“我也不想! 我也知道我不能这么颓废!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当初救不了自己和爹爹，现在也没办法摆脱昆家的阴影! ”公孙嵩黎不可控地低吼，声音宛如刚刚疯癫的昆同尧。
荀粲心疼又生气。
公孙嵩黎靠着墙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形成一个自护的姿态。
“从前有舅舅，有我，后来有墨枫异他们护着你，可你还是必须靠自己才能再站起来。”荀粲低声道，“嵩黎，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你觉得你有几个一年可以这样虚度逃避？ ”
公孙嵩黎依旧不肯抬头，荀粲无奈道:“之前是身上有伤，可现在伤势见好，你就没有理由再这样畏畏缩缩! ”
说着荀粲气不过要再踹一脚，想着准备抬脚，还好墨枫异及时把他拦住。
“还踹! 再踹该把人踹坏了! ”墨枫异抱住荀粲的腰把他拉到后面。
荀粲怒道:“就是你平日惯着他，你看他现在是个什么软弱德行! ”
墨枫异非常无辜，掐了一把荀粲的胳膊吼道:“我惯的就我惯的! 嵩黎有伤在身，你给我安分点! ”
荀粲顿时闭嘴，瞪了一眼公孙嵩黎，但也只好自己跟自己生气。
墨枫异又回身对搀扶公孙嵩黎的凌紫冥道:“嵩黎刚刚打树手打伤了，带他去擦点药。”
凌紫冥点点头，和尹之笑一起把公孙嵩黎拉起来带走。
荀粲被墨枫异推搡到房间里。
“你怎么回事？ ”墨枫异不明白荀粲为什么今晚见了公孙嵩黎的样子这么生气，以往他都表现得沉稳，对公孙嵩黎也关怀备至，从他出事开始就没再红过脸，“你今天这么激动去教训嵩黎，其实是你自己也没释怀吧？哪怕昆毅被正法，你也恨不得把他拉出来鞭尸吧？ ”
荀粲愤愤地嘟囔:“我哪有......”
“还想狡辩？ ”墨枫异戳穿道，“其实你比嵩黎更甚，至少当时他在昏迷，尚且可以逃避。可你是眼睁睁看着尚书府被烧成灰烬，又看着公孙大人咽气的，你怎么可能放的下？所以刚刚那些话你是吼给嵩黎听的，但更是在告诫自己吧。”
荀粲无奈扶额:“我也知道这样太强迫嵩黎了，但我没办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振作。”
墨枫异笑了笑:“嵩黎很聪明，他当然能够想清楚这些。”
荀粲摆摆手示意他停下别说，又问:“刚刚昆同尧来闹没事吧？ ”
“那能有什么事，打发出去了。说了一堆浑话，我也懒得搭理。”
屋里点了明亮的灯火，荀粲这时才发现墨枫异的脸色不好:“他说了什么？ ”
墨枫异撇撇嘴:“也没什么，无非为了刺激我，我也不会记的。”
荀粲疑惑地看着他，墨枫异勾起嘴角:“紧张了？怕我多想吗？ ”
荀粲眯起眼睛道:“多想不可怕，我反倒怕你强迫自己不想。”
第115章 初见
墨枫异只是笑着摇摇头:“放心吧，我只是在感慨而已，我记得第一次见昆同尧就和他玩在一起了，我们还经常一起逃课去阆苑看笑笑呢。”
荀粲也应声:“我也没想到我会亲手抓了他爹。”
“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墨枫异弯起眉眼，笑意盈盈地看向荀粲。
墨枫异笑起来眼睛会微微阖起，嘴角也会弯起来有一个好看的弧度，荀粲越看他越像一只餍足的猫。
荀粲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了，迅速起身凑近他，落下一个温柔而强势的吻。
墨枫异一下子懵住不敢动，唇间柔软绵和，实在令人陶醉。
一吻结束，荀粲依旧恋恋不舍地伸出拇指摩挲着他的唇瓣。
荀粲满意地笑道:“不错......不会喘不上气了。”
墨枫异脸上泛红，刚想拨开他不安分的手，那人却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他对视。
“你记得和昆同尧的第一次见面，那我呢？ ”
墨枫异也不打算挣扎，状似思索道:“我们认识得很早吧......这怎么可能记得住......”
荀粲不满地加重力道，墨枫异不得不直视他明亮的眼睛。
“这个问题我很早就问过你了，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到？ ”
墨枫异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告诉他其实自己连回皇城时咋见的面都不记得了，但他感觉自己如果敢开口，他的下场会很惨。
墨枫异掌心微微出汗，甚至他感觉自己喉头有些干涩，于是只好道:“我觉得我们或许一出生就见过了......啊! ”
荀粲再次加重钳制他下巴的力度，但那也只是从勾起下巴到捏住下巴，开玩笑，荀粲怎么可能弄疼他，不过是某人太娇气而已。
墨枫异气鼓鼓道:“难不成你记得？两三岁的事诶! ”
荀粲轻笑着收回手指，低下头用嘴唇扫过刚刚被他捏得微微发红的下巴，再从下巴流连到嘴唇，最后离开的时候，墨枫异再次呼吸不畅，他只能靠着桌子奋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记得一点点，因为那是在我父亲的丧礼上。”荀粲眉眼温柔地注视着身下的人，“后来还是刘厨把其他的事告诉我的，其实也算不得我记住了，毕竟我们那时只有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