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枫异不是不知道裴知许对他的忠诚源于墨显,乃至是整个文禹盟和江湖。他们对墨枫异成为盟主的信任和尊崇一方面是炼阳顶,可更重要的就是墨显。墨显是所有人心中真正的武林第一,墨枫异只是沾了他爹的光而已,既然是墨显的儿子,那么说明墨枫异或许真的不错。
可是令墨枫异没想到的是,居然都已经五年了,裴知许还只是因为墨显而相信墨枫异。
真是可悲,墨枫异自嘲道。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是活在墨显的阴影下,难道他真的这么差劲吗?难道他做的一切别人都看不见吗?难道他墨枫异除了身份以外,就没资格成为盟主吗?
别人也就罢了,那可是和他日日相处的裴知许啊,墨枫异这些年所做的事都经过裴知许,难道他也只因为自己的身份吗?只因为墨显吗?
到头来,他墨枫异就只是个废物,没有墨显,他什么也不是。
裴知许蹙眉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 ”
“难道不是吗?我墨枫异对你、对你们来说不就是个无能的废物吗? ”墨枫异怒道,“我干的任何事都是为了名利,为了我自己! 我永远比不上我爹! 你们就只认我爹! ”
裴知许实在想不通墨枫异怎么就忽然这么生气了,甚至是有些委屈。
裴知许对墨枫异的态度很简单,就是觉得墨枫异太过以自我为中心,他从来不关心除他以外的事,从小到大都这样。而且冲动易怒,不管不顾,从来不会给自己留后路。
可裴知许永远不怀疑两件事,一是墨显的眼光,二是墨枫异的能力。
这对父子让裴知许觉得新奇,他分明能感知到墨显对墨枫异的疼爱,也能感知到墨枫异对墨显的崇敬,可惜他们几乎不交流,然而墨枫异在处理各种事情上都与墨显有出奇的相似,但又一次次想冲破墨显曾经的限制,像个叛逆的孩子一样在挑战父权。
裴知许原以为自己搬出墨显,能让墨枫异清醒一些也收敛一些,没想到墨枫异居然如此激动愤懑,简直是下意识抗拒提起墨显。
裴知许想不通,墨枫异平日里不知道多少次守在墨显的灵位前不肯离开,为什么提起他却不可以
所以裴知许只是继续道:“畅融先生的确比你要冷静自持,若是他还在,今日一定不会选择把文禹盟推向深渊。”
墨枫异只是一笑,准备离开:“是,他不会,他多在乎文禹盟啊,可惜我爹不在了,我也不会成为他。”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和他一样! ”裴知许在他身后大喊。
墨枫异回身冷笑:“那当然,让你们失望了吧?我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墨显,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墨显。”
说完墨枫异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裴知许抓了抓头发,他们不是在说凌紫冥吗?怎么忽然扯到墨显了?
为什么墨枫异的反应这么大
这场没头没尾的争吵也没有胜负,墨枫异只觉得浑身疲惫。
后珂和公孙嵩黎担心地凑到他房间门口。
后珂大声问:“师父 您没事吧? ”
墨枫异懒得回应。
公孙嵩黎又问:“是不是紫冥姐姐的事太麻烦了?盟主 ”
墨枫异听到盟主这个称呼就更烦了。
“我没事。”墨枫异冷冷的声音传出来。
后珂还是不放心道:“那您又不吃饭了?连紫冥姐姐都知道要吃饭......”
“别管我! ”
一声怒吼,两个少年只能悻悻闭嘴。
荀粲看着绚烂的晚霞感慨道:“真不愧是江湖四大美景。”
花遣子点了点头应声道:“是很美,紫冥几乎日日要来赏景。”
荀粲微微蹙眉:“她......真的是蛊后 ”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花遣子无奈道,“紫冥向戴徽员下了蛊。”
荀粲不解道:“之前不是说墨枫异才是蛊后吗?怎么忽然......”
“枫异被指认为蛊后是因为《斩髓策》中的提示,但紫冥不是,蛊血代代相传,她无可挣扎,况且她已然成功驱蛊,出现了症状。”花遣子淡然道。
荀粲蹙眉:“驱蛊 她杀了人 难道她不是一直被墨枫异保护着的吗?怎么会 ”
“通州。”花遣子道,“当日交接陶疯尊之时,紫冥参与了打斗。”
荀粲惊道:“这么早! 就是说蛊毒发作之后紫冥撑了五年才下蛊 ”
花遣子颔首:“是,正因为撑了这么多年,我和枫异几乎以为她会一直安然无恙,没想到......”
荀粲蹙眉问道:“驱蛊之后会怎样 紫冥这五年很痛苦吗? ”
“驱蛊之后蛊毒则会开始蔓延,毒发之时会心痛难耐,痛苦彻背。武功越高,杀人越多者,就会越痛苦。”花遣子解释,“紫冥只杀过一个人,所以程度比较轻,发作的次数也很少,其实紫冥一直抑制得很好,这次却因为戴徽员的刺激而无法保持冷静。”
荀粲冷声问:“难道没有办法解除这种痛苦吗? ”
花遣子无奈道:“我和枫异这几年都没有放弃找寻方法,可是遍寻无果,师父也只能想办法暂时缓解。解除痛苦方法有二,其一是下蛊给他人,如此自己便可稍有舒适之感,可那会使蛊毒蔓延得更快,加速走火入魔,其次便就是走火入魔,嗜血杀生,自然不会再感知到痛苦。”
荀粲心凉道:“说来说去,都要杀人。”
“是......”花遣子也颇为头疼。
“这便是她不能答应太子,留居皇城的原因吗? ”
花遣子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紫冥其实的确心悦太子,只是终于无缘,所以她不能给太子任何机会和承诺。”
荀粲叹息道:“我知道,真是苦了这姑娘。”
花遣子正色道:“此事很快就将不是秘密了,枫异一定会保护紫冥。”
“我也会。”荀粲坚定道,“紫冥是无辜的,她不想修习蛊术,更不想伤害别人。”
花遣子苦笑道:“只盼着世人也这样想。”
荀粲只是摇头:“怎么可能呢,宁杀错不放过,更何况这是一个打压文禹盟的好机会。”
荀粲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你刚刚说紫冥的蛊毒是代代相传的 这么说她的父母也是蛊后 ”
花遣子颔首道:“是她的父亲,凌氏一族。枫异查过凌氏族谱,她的先辈或许与龙鬼有关,但凌家世代习文,从未杀生,适才没有驱蛊,但紫冥没有这么幸运。”
荀粲不解道:“凌家先辈有龙鬼有关 这可已经过去快二百年了,就算要查也无从溯源了吧? ”
“所以枫异这么多年都毫无收获。”花遣子无奈道,“紫冥也未曾好转。”
荀粲闭了闭眼:“他之前跟我说过紫冥的事不便多谈,应该就是这个了。我真的没想到紫冥会是蛊后,而且墨枫异的疑虑也没有排除,他依旧有可能是蛊后对吗? ”
花遣子应声道:“枫异从未成功驱蛊,我认为不必忧虑,他之所以未曾告知与你,是不想你过从担心。”
荀粲嗤笑一声:“他哪里是怕我担心,是怕我告诉太子让紫冥为难。这个人......这么多年也没变,什么事也不说。”
“枫异的确没变,无论性情—— ”花遣子顿了顿,“——还是对人。”
荀粲一愣,勾起唇角:“是吗? ”
花遣子温和道:“自然。”
荀粲叹息道:“我知道他没变,所以我也知道因为紫冥的事这几年他有多焦虑,可是恐怕无能为力了。”
“我将回溯洄阁告知师父,紫冥或许也会转去医治。”花遣子道,“但紫冥已然下蛊,可能就很棘手了。”
荀粲无奈道:“如今这些已经不要紧了,重要的是保住她。”
花遣子颔首道:“枫异会的。”
荀粲疑惑道:“难道当初墨枫异选择成为盟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保护紫冥吗? ”
“不,枫异从未想成为盟主。”花遣子淡然道,“而且即便没有文禹盟,他有能力保护紫冥,不必给自己增加麻烦。”
“也对,那他是被迫做盟主的吗? ”
“不,他是自请为盟主的。”花遣子继续道。
荀粲觉得矛盾:“不愿意又愿意 ”
花遣子淡笑:“你应该去问他。”
荀粲只能点头:“好吧,那你现在走吗?天都要黑了。”
“是,不可耽误。”花遣子应声道,“告诉枫异一声,我先回去了。”
“好。”
后珂和公孙嵩黎在墨枫异那里碰了壁,只好去找凌紫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