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小官人/我家的表哥数不清(27)

花花世界,万种风流,此处不留爷,爷自有归处。她会努力适应规则,但不会永远固守规则。

李绮节想通其中关节,心口一松,在杨天佑意味不明的目光中翩然离开:“多谢表哥提醒。不过杨表叔身为一方父母官,诸务缠身,我的亲事,就不必劳烦他老人家操心了。“

待李绮节走远,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小僮仆弯着腰溜到杨天佑身边:“少爷,您怎么把宝钞全给李家小姐了?五少爷那头怎么办?他还等着您替他销掉胭脂街的赊账呢!“

杨天佑两手一撒:“跟他说,我没钱。“

“那五少爷问起来我怎么回呀?“

杨天佑拍拍手,径直走向巷口一爿卖金银酥和油蜜蒸饼的小食肆:“你就说爷的钱全给媳妇了。“

僮仆一跺脚:“少爷你还没订亲呢,哪来的媳妇?“

杨天佑看着蒸笼中香酥松软的甜果子,想起李绮节微带薄红的脸庞,犹如朝霞映雪,粉香微透,不知怎么,心里总觉得有些隐隐发甜,像刚喝了一大碗浓酽的桂花酒酿,醉意一点一点浮上来,烧得他满头满脑都是烟霞烈火。

他伸手在金银酥上轻轻摁了一下,看一半色艳似金、一半雪白如银的面团里凹出一个小巧的浅坑,嗤笑一声,双眼里似沁出点点星光,汇聚成一抹雪亮的笑意:“谁说我没媳妇?“

他把金银酥捧在掌心,轻咬一口,心中暗暗道:杨天保和李家三表妹的婚事,退定了。

如果杨大伯和高氏不肯答应,他不介意回府找父亲说道说道。

僮仆无意间对上自家少爷明显不怀好意、精光闪烁的眼神,吓得脊背一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哎,少爷整天只知道到处钻空子搂钱,竟然也有想娶媳妇的一天!也不知道少爷到底看上哪家小娘子了,但愿他心仪的小娘子还没定下人家,不然少爷肯定会祸害死那个无辜的小郎君!

此时此刻,在小黄鹂温柔服侍下的杨天保,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一声呵欠,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李绮节原以为,以杨天保磨磨唧唧的性子,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杨家人就上门来了。

来的是杨表叔本人,他面如锅底,脸色阴沉,眼底一圈青黑,明显是气愤至极,一夜没有合眼。

才一进李家门,杨表叔就一巴掌甩在杨天保脸上,硬把他按在门槛外边,给李乙磕头。

李乙和李子恒是昨夜归家的,李家嫡支没有派上什么用场,他们收了李乙送去的布匹礼物,只闲闲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劝李乙息事宁人,少年公子嘛,哪个不会寻欢问柳呢?

李乙当时有些失望,不过看杨表叔亲自押着杨天保上门向李家赔罪,他又觉得嫡支的几位大官人说的没有错,少年人嘛,意气风发,青春得意,只要知错能改,谁舍得多苛责他们?

可怜杨天保细皮嫩肉的,昨天已经被李绮节胖揍了一顿,这会子又被杨表叔毫不留情地攥着脖子往泥地上磕,额头上眨眼间就一片青紫红肿。

李乙怕太快原谅杨天保,会让杨家人看轻李绮节,故作矜持,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李大伯和周氏更是端起架子,坐在堂屋里喝茶吃月饼,一声不吭,连个面都不肯露。

宝珠、进宝、招财、刘婆子、曹氏、宝鹊等人也和主子们同仇敌忾,垂手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杨家父子。

至于李子恒,因为脾气太过迂直,李乙怕他坏事,把他关在里屋,不许他出门。

杨家的仆人、脚夫蹑手蹑脚,抬着一担担箱笼进门。

间壁几户人家在门外探头探脑,想跟进李家看热闹。朱家几个小娘子最是顽劣泼辣,硬推开杨家的长工,差点钻进内院。

曹氏听到外面的嘈杂人声,板起脸孔,往大门前一站,冷笑一声,“诸位在门口站着不嫌腿酸吗?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生得苗条清瘦,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绰约的标致人。现在年纪上来,脸上的肉瘦尽了,不笑的时候,完全是一副不好惹的尖酸刻薄相。

李家村的村人们讨了个没趣儿,立刻作鸟兽散。

朱家几个小娘子还想往里走,曹氏一手一个,揪起几个小娘子的发辫,往门外一推。

朱家小娘子们捂着脑袋,连声唉哟,疼得龇牙咧嘴,一溜烟跑没影了。

内院里,杨表叔看杨天保已经被自己打得不成人形,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难免有些心疼,终于吞吞吐吐,道明了来意。

坐在堂屋湘竹镶嵌双鱼戏水刺绣屏风后头的李绮节暗暗舒了口气:杨家的亲事,总算是退了。

而李乙则霍然变色,双拳捏得格格作响:原来杨家父子不是来为了小黄鹂一事赔罪的,他们是上门退亲来了!

☆、第26章 恼怒

杨表叔和杨天保父子被李乙赶出院门。

杨表叔说尽好话,赔尽小心,李乙不为所动,因为顾忌李绮节的名声,他忍着气,没有大声吵嚷,只喝令杨家人速速滚出李家。

杨表叔满面羞愧,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捂着脑袋嚷疼的杨天保,带着杨家仆从,狼狈离去。

李大伯和周氏又是惊讶又是气愤,茶也不吃了,月饼也不啃了,一递一声道:“杨家欺人太甚!我侄女一顶一的乖顺伶俐,他们竟然要退亲?“

李大伯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退就退!“

周氏横了李大伯一眼,嗔怪道:“官人莫说气话了,快去劝劝二叔,好歹别气出病来。“

院子里的李家家仆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悄悄散了。

唯有李绮节一人暗暗欢喜:“总算了却一桩烦心事。“

李乙揣着一肚子火气,踏进堂屋,一眼看见李绮节脸上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笑容,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知女莫若父,李乙当然晓得女儿李绮节不乐意嫁给杨天保。

到底是年纪小,只知道意气用事,不明白杨家的退亲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将来会面临多少烦难和苦楚。

说起来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当年一时心软,放纵李绮节放脚,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媒婆进门,看她一双天足,还没开口,先就暗自摇头了,怎么可能为她谋求到好亲事?

真论起来,县里不缠脚的小娘子比比皆是,并不是说大脚就不能嫁人了。可有名有姓的体面人家,都不屑于娶一个大脚媳妇进门,难道要把李绮节下嫁到乡间人家去?

李乙摇了摇头,他自己便是从乡野之地走出来的,乡下虽然清净,不讲究大脚或是小脚,但大多是合族而居,一大家子从祖辈到重孙辈,男女老少,几十口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整天鸡飞狗跳,吵吵闹闹,两口子夜里背着人说几句私房话,都会被姑婶妯娌们听见。一天到晚,扯不清的鸡毛蒜皮。

以李绮节的脾性,绝对不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按李乙的打算,最好李绮节能够嫁给县里一户殷实之家,和自家连着亲,知根知底的,彼此还住得近,方便时时照应,他才能安心。

杨家和李家是世交,祖祖辈辈姻亲往来,家中富裕,杨天保不仅生得端正体面,还拜在秀才门下上学读书,将来肯定能挣一份功名,他只有一个姐姐,家中人口简单,正是最完美的选择。

可杨家却退亲了。

大概是打击太大,李乙连中饭都没心思吃,脱了外面穿的大衣裳,坐在房里唉声叹气。

李大伯进去劝了李乙几句,豪气道:“二弟不必发愁,咱们家三娘这样的人品和相貌,多少人想求娶她,我都看不上!杨家身在福中不知福,三娘没嫁到他们家,是他们家没这个福气!我看三娘那孩子主意大,比你这个阿爷有本事,要是她是个男儿身,我早几年就把她抢到家里做亲儿子了!你呀,就是心思重,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怎么样,三娘吃不了亏!“

李大伯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昨天大侄女非要去县城,第二天杨家就上门来退亲了,李大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大侄女似乎巴不得和杨天保撇清干系。

李乙面上应着,强打起精神和李大伯说笑了几句。

宝珠把热好的饭菜送到房里,因李大伯在一旁殷殷相劝,李乙勉强吃了半碗葱油拌面,动了几筷子糟鹅掌,喝了一盅甜米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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