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王等人哪里亲身体验过马儿发疯的阵仗,见抽打没用还差一点跌落下马,个个在冷冽的寒风中被吓得龇牙咧嘴,狰狞着双手搂紧马脖子跟捞到救命稻草似的。
掌管京都治安的府尹恰好因公来大理寺,见得这群人当街纵马而来六神无主的模样,当机立断下令直接当场斩马并拿下这群纨绔。
算是解救了被困马背上的安平王和他的几个朋友。
马儿一死,安平王等人被迫摔落在地。
他们被溅一脸马血,跌落地上打滚没一个能起身站起来的。见有官兵凶神恶煞地要来捉拿他们,勉强睁大了他的那对小眼睛,哆哆嗦嗦呵斥:“你们敢,孤可是安平王。”
府尹留着美须髯,他轻轻一抚须髯,不好意思地笑了。
安平王留意着这个新上任不久的府尹,以为此事算是了了,得意间略微仰首,等着府尹躬身上前来给他和言细语道歉。
府尹淡淡开口,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大理寺卿:“竟然是王公贵族,倒是对不住谢兄一场,在你们衙门抢起你们活计来了。”
大理寺卿得了此话,才舒展开眉眼。两人似就此当安平王一行人不存在一样,十分愉快地以他们家中背景,各自捉拿到自个衙门的牢房关上。
不过这些青玉就没有眼福可以一览了。她已经打算好等会去哪家医馆看诊,却被从珍宝阁里头走出来的顾西里手疾眼快,从地面抢回来。
她眼里只留意着自己会不会被人趁乱踩踏,压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自然,一手麻溜的口技正好贴到他耳垂边,戛然而止。
哦豁,这下铁定完了。作为一个不常常跟市井接触的高门女郎,她要如何让顾西里相信,她会一口纯正的狼嚎,是天赋秉异从梦里头学来的。
或者是出生来就会也行啊。
“可以挪开我腰上的手吗?救你只是因为被挡了路,我是绝对没有多余银子接济你的。”顾西里僵硬着身子,生硬口吻道。
他是被猪油蒙心不成,居然出手救了这个面黄肌瘦的书生。
“嗄,呵呵呵呵,不好意思。”
青玉仿佛这下才回神,尴尬一笑,立即收了抓在顾西里左肩上的右手,还有右腰上攥得他银红锦衣起皱的左手。
为避开他连着挪开三步。
顾西里哑然一愣,他这是做好事还被当做瘟神了?心底悄然蔓延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青玉陈恳着,抱拳弯下半腰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才使得小弟免遭大难,哪里还敢贪兄台的银钱。”
脱口而出,入耳是绵绵细沙的嗓音,不见一丝本来清脆悦耳的模样。还摇晃着头微微蹩眉,一举一动跟个落魄书生有几分神似。
顾西里还惦记着要去东郊军营,找他大堂哥顾东笙有要事,一点不想跟这个书生纠缠下去。一声口哨唤来被珍宝阁侍女们好好招待的白云,翻身上马慢悠悠走人。
柳掌柜送顾西里出来,伫立门口。她因顾西里救人的举动,才把目光放到愁眉苦脸的书生身上。
放往常,她是绝对不会瞄一眼的,耽搁她挣银子报效主子。
这仔细一看不得了,书生从衣袖里,掏出一根裂开的金簪,冷笑不已俨然是来找事的架势。
青玉目光发狠道:“你们珍宝阁,小爷也算见识了一番……”
这金簪着实像珍宝阁所出样式,哪里能在大街上跟客人理论起来呢。她一改先前的冷漠,轻摇慢舞手中的团扇笑眯眯地亲迎书生,打断他在说的话。
“呀,这寒风瑟瑟,客人有话不妨进去吃盏茶暖一暖身子后,再说。”
就这么仗着自己浑圆有力的身子骨,跟央小鸡似的,不顾青玉这个书生满脸不情愿,强行拽进珍宝阁去。
沿途还跟阁里的客人笑语嫣然打招呼,见人就说这个书生在外头人被冻坏了,脑子不清醒,毕竟是珍宝阁以前的老主顾,所以她亲自拉进来缓一缓。
还当着众人的面,让侍女去梨枝街拐角处的医馆请来大夫看诊。
在场的多是京都官宦人家内眷,她们闲着无事就爱出府往梨枝街走走,顺道进珍宝阁坐着看书闲逛甚的,书生手里拿着的金簪再熟悉不过,确实是珍宝阁所出的。
心下隐隐对珍宝阁好感大涨。
柳掌柜好奇为何这个书生瞧着是穷苦人家出生,不是娇生惯养模样,一只纤细的手在她略有些粗糙的手心里,细腻光滑。
差一点抓不住。
上二楼随意挑了一间厢房进去,柳掌柜撒开手,细心地大大敞开门没关。
恰好是一间正对着珍宝阁大门的厢房,教所有有心人能看得清清楚楚里头的情况。若是个有心又有天赋者,还能隐约听见她们谈话。
青玉眼珠子转一圈,就知晓是被柳掌柜当做来敲诈的,反敲诈处理了。一路尾随着她的两男一女,还在对面的茶楼吃茶悠哉呢,偶尔也有关注她这边。
“您暂且稍等,也别坐地上,等会大夫就来了。这枚金簪珍宝阁破例给您折旧退了,待会看大夫的诊金,从这里头扣便是。”柳掌柜乐乐呵呵地道。
“也不是……”
“呀,您是口渴了么?等着,立马给您备上一壶上好的茶水来。”
又一次打断青玉的话,吩咐身边的侍女去沏一盏特殊点的茶。
先吃一口茶也好,现下除了外头三人,还不知有多少人跟着她在盯梢呢。青玉如此想着,释然地起身往一旁酸梨枝实木圆桌边上的方凳坐上去。
侍女动作极快,青玉刚坐稳,她双手托着一壶茶水上来了,依次将托盘里的茶壶和茶盏放下,就躲到柳掌柜身后去。
茶壶和茶盏各占一头,压着一张小纸条,上头写着‘见好就收。’
酸梨枝实木圆桌避开了门口,外头有心人,只见到里头有个瘦弱高挑的个,撸袖似要跟珍宝阁的掌柜打一架似的,里头不时有响动传出来。
身处阁内的人,自然听得更清晰。
拐角处医馆老大夫正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沿路众人连忙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让蹒跚而行的老大夫能赶紧上去看看情况。
至于她们是不会轻易去亲自看的,家中婢子小厮也不可吩咐前去,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大动静,无一个好奇人去柳掌柜和书生所在厢房一探究竟,之后因为动静混进来的三个细作更是不肯冒着暴露危险,上二楼去看看详细咯。
老大夫很快跟青玉这个假冒的书生,互相搀扶着下楼来。
青玉不时回头感谢柳掌柜热心相助,救了她这条贱命。又跟身边的老大夫言语真挚地道谢,脱口时隐约有一丝磨牙之音和戏谑。
她从顾翩翩那里得知顾西里一年之内是身无分文,倒是不知他何时有的这个本事。乔装打扮成一个老头子,在外小医馆坐诊赚佣金。
也不担心走街串巷有熟人将他认出来。
老大夫冷着张皱巴巴的脸,一直沉默不语。难怪方才从珍宝阁出来时觉得头的那个要倒霉的小书生有点眼熟,原来就是长公主府上的云阳郡主。
他为何会落得如今这个局面,还不是因为她喜欢珍宝阁所出的珍珠。每次听说珍宝阁出了珍珠,他都立马跑来买了个干净。
为此,他从有记忆以来所有私房钱,全都给砸这上面了。家里的月钱这一年他是一个子都拿不到,不得不想法子出来挣银子。
哼,如今还要被她嘲笑,可太难了。
柳掌柜和屋子里的侍女在二楼目送老大夫和书生,发丝衣衫不见凌乱,众人也就收了好奇心,散开各自悠闲。
两人这般携手出去,走出老远了,青玉想扔掉顾西里的手,偏偏这人瞬间跟狗皮膏药显灵上身一样,愣是挣脱不开甩不掉。
顾西里紧紧攥住她的胳膊,佝偻着身子贴耳细语:“别动,身后有人跟随,跟我去医馆罢。”
怎么还跟着?青玉愁眉不解,只能随了他。
到了医馆,里头人似没看见他们两人一般。顾西里直接拉着她掀开帘子往后院跨步进去,也没有人拦。
两人这般进了一间小耳房。屋子里除了一张简洁的软塌,就还剩一方四仙桌和一座木制四扇屏风。
青玉信步到屏风前坐下,见桌上有茶水,没有动用。
“这是我姑姑名下的医馆,所以有时忙不过来我会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