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虐似的又剥开糖纸,吞下第二颗。
原来甜也有好多种,乱七八糟,混在一起却并不讨厌。
也没那么腻了。
叫她习惯的味道。
小骗子真会哄人。
她的情绪就在对方的指尖,被那纤细小手稍微扯一扯,就带出闷。
就像她本来不在意家里多出一个所谓的廷少爷。
只要不闹到她面前,吵到她,她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人活着已经这么艰难了,闹一闹脾气,发一发火,好像那是所有人的权利。
她甚至是羡慕着那些拥有充沛情绪的人。
不开心了就可以说出来,而悲伤愤怒难过这种类似的情绪…
所有人都像火山,喷发过后就全都风轻云淡,过去了就忘记了。
可她不是。
一件事发生了,在她这里就会记住很久很久、好像要带着走向老。然后肩上沉甸甸的,一座山一座山接着压下来,喘不过气。
她记得母亲经年不变的冷漠和愤怒时的歇斯底里。
也记得房子里没有人气,夜半被噩梦惊醒,额上冷汗尽出,心在胸腔咚咚直跳,呼吸急促到快昏厥,却强忍着不发出一声慢慢逼迫自己平静的景象。
往前回首,这十多年,几乎整个世界都是黑白分明,像很久以前的无声默片,它一年一年没有区别,颜色那么黯。
唯有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团子,拥有特殊的笔墨,在默片上画出一道一道年轮似的彩色圆圈。
十多年了,她终于不再向往母亲的爱了。
可是却似乎有了更渴求惦记的东西。
会因为一颗糖被闻人廷抢走,而生出哪怕几岁孩童时都没有的恼怒失落和失望。
为什么呢?
因为糖吗?
不是。
季熏。
这个名字怎么可以读起来那么甜,却又那么苦涩。
她在唇齿间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抬眸望向外面,窗外天还蓝着。
她捏着指尖的糖纸。就像踮脚去碰落到手心的阳光。
抓不住,只能追逐。
考完试,季熏就去找闻人清。
人家在收拾书包,她就不声不响的站在一旁,用大眼睛眨巴眨巴看。
“清清,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不确定对不对。你帮我看看呢。”
见闻人清收拾好书包了,她这才悄悄递过来一张纸,上面写了演算过程和公式。
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着是在问题目,实际上是试探清清还生不生自己的气。
闻人清压住纸,忽然抬眸。
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和季熏晶亮的眼眸对视,最终在对方一点儿没有阴霾的清澈眸光里,败下阵来。
她抽出笔,刷刷在纸上圈出季熏计算错误的地方。
随着大家一年一年的长大,题目难度提升。季熏再也不是那个小学时候闭着眼都能轻松考双百分的季熏了。
尤其到了初三,她每次考试都会扣一点分。这个扣一点,那个扣一点。
通常她都会错在一些细微的计算上。
所以她包揽年级第二的次数多了一些,多数时候都是闻人清一个人顶着第一的名次一枝独秀。
看着闻人清把大题的错误圈出来,季熏也不恼,而是慢腾腾走过来。
“清清,等下半年进高中分班了,咱们还坐同桌吧?”
她轻声道,“反正,如果清清你选文科,我就也跟着文科。你选理科,我也理科。”
说完她还郑重点了下头。
她并不偏科,成绩都还挺平均。所以选文科理科没太大区别。
重要的是守护好清清。
季熏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后面的剧情该怎么拉回原著发展的方向了。她甚至已经快忘了书里都讲了什么。
这几年的温馨平静,就像一把糖,她认真的嚼着吃着,都习惯这种甜度了。哪里还想和男主去走什么虐恋情深。
哪怕是逢场作戏,为了回家演戏,只要想一想,也有点抗拒。
不是不想回家,而是人心都肉长的。她在这个世界停留越久,心里就越复杂。
至少,她想着,先陪着清清一起长大。
“清清,你到时候选什么呀?”
闻人清放笔的动作一顿,垂眸看她,半晌:“没想好。”
她表现得如此风平浪静,半点也没表露那一瞬心里涌出来的悸动。
阳光有时候追着人跑,倒是让本来要追的人,不不知道是停还是留。
因为东南西北每个方向,不管往哪里走,都有了光亮。
“好的。那等清清你想好了告诉我呀。”季熏耐心极了。
今天豆豆忽然告诉她,主神空间有些不太平。
这个剧情世界最近被很多空间里的高层惦记,要她多和清清待一块。
不管怎么样,清清都是文里很重要的一个剧情人物。她们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那些外来的力量都会收敛些。
季熏刚听到豆豆说这个的时候,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本来以为自己来这个世界,只要做好剧情进度的任务就行了,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暗藏的危险吗。
她问豆豆:“你和我说这些,会不会有事?”
因为她听出了豆豆语气里的焦急和恐惧之意。
可豆豆却牛气哄哄的说:“能有什么事。我们系统不怕疼的!”最多就是被数据清零,回炉重造。
然而这句话,豆豆却没说出来。
时光改变的,并不只有人心,还有统心。
它们系统应该也是有心的吧。
一定都怪它见识太少了,来到这个剧情世界和宿主绑定了七年,一颗纯洁的统心被打动了。
呜呜呜现在它都不向着主神空间了,背叛了把自己催生出来的老巢。
豆豆心里纠结难过,背负着深深的愧疚感。
它有些不想看宿主那张脸,怕看一下,自己的背叛心思就多一分。那样真的不好,不是成奸细了嘛!
最近豆豆都不怎么催促季熏去走剧情进度了,她手里却搜集了一些姓夏的企业家资料。
比如隔壁市,有个叫夏敬东的归国华侨,这几年回国以后就创立了个公司,叫正夏科技。
对方有一个儿子,是曾经转学到天弘待过一段时间的夏遇麟。
季熏查到这个的时候,还愣了好一会儿。
夏遇麟…
她忽然把这人和焦大壮联系在了一起。
初二的时候,两人打了一架,后来就双双转学了。
学校里的人,当初还好一阵津津乐道,说起教导主任的凶残。真的是不放过任何违反校规校纪的刺头。哪怕你成绩好,也不管用。
因为这件事,天弘的校风,一律好到让整个象城侧目。
想到夏遇麟和焦大壮,这两人以前并没有什么交集,那次为什么会打架呢?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可是季熏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纳闷。
有一瞬,她脑海似乎飞快的闪过什么东西,这份蹊跷再往下深究几分,就有苗头了。
“季熏。”
耳畔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闻人清眼眸漆黑,正低头看着她,眼里带着隐晦的探究。
她看出小精灵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贯没心没肺的小少女,在认真想事情的时候,像是灵魂要飞走了。
季熏愣是在清清这样的注视里,有一些说不清的心虚。
她下意识拉住人家胳膊,软声道:“林老师说要拿着期末考试,和这次摸底的成绩去家访,家访那天清清你要不要来我家?”
小白手又放上了胳膊,掌心烫人。
闻人清不动声色的将视线从小少女缠着自己的手上收回,淡声道:“为什么。”
季熏停住脚步,咬了咬唇:“我怕你妈妈说你。”
所以躲开老师来的那天,比较好吧?
……
月阿姨是个对孩子很严苛的人。
季熏至今都记得,在邮轮上,因为清清弹错了几个音符,月阿姨就在甲板上对她发怒的事情。
以前不理解,月阿姨为什么要这样。
可是后来,在这个世界待的久了,长大了一些,偶尔从王妈嘴里听到了关于清清的身世。
于是那段令人扼腕叹息的大小姐和穷小子的豪门恋情,终于让季熏明白了几分,为什么月阿姨会那样对自己的孩子。
知道清清身世的时候,季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小半天闷闷不乐。
她很委屈的问豆豆:“你们为什么要把女配小姐姐写得那么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