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样子很厉害,打架的样子更厉害,就像闪闪发光的天兵天将,是从天上下来拯救他们的。
“南哥,我……我能拜你为师吗?”槐树小心翼翼道。
“噗——你说啥?”
“学武,我想跟南哥学武。”槐树扑通一声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不管南哥收不收我,这头小子先磕了。”
“等等!”司南侧身躲过,“学就学,磕啥头?你哥我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不搞封建社会那一套。”
“多谢师父!”槐树只捡着懂的听。
“别叫师父,叫哥。”
“师父哥。”
司南:……
槐树太高兴了,疯了似的跑到桥上,又跑下来,来回跑了十几圈兴奋劲儿还没消下去。
这个小小年纪就经历过人间疾苦的半大孩子,平日里太稳重、太沉默了,只有这时候才显出几分少年的模样。
其余孩子看着他,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司南大手一挥,“以后槐树每天卯时到我家打拳,你们要是想学,也跟着来。”
小家伙们高兴得话都不会说了,不敢相信,甚至有些惶恐,生怕自己听错了。
这些孩子表达喜悦的方式非常含蓄,不像司南教过的现代小孩那样,欢呼,叫喊,跳到他背上,大大地亲他一口……他们最激动的表现,不过是睁圆了眼睛,眼中的麻木怯懦被渺小的希望取代。
“谢谢……谢谢师父。”孩子们学着槐树的样子,小声说。
“说了,叫哥。”
“师父哥。”
司南叹气,一人塞了一口羊肉片,“提前说好,我很严厉,发火很可怕。”
孩子们捂着小嘴嚼着肉,乖乖点头。实际在心里悄悄说:师父哥才不可怕,师父哥是州桥、是无忧洞、是比无忧洞更大的地方、是所有地方加在一起……最好最好的人!
凤仪楼上。
唐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少年身上。
满大街人来人往,只有他最鲜活,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快乐,每次不经意瞥见,都见他弯着眼睛,坏兮兮地笑着。
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司南似乎觉察到他的视线,远远地看过来。瞧见他,又是一笑。
灿烂的,带点小坏。
林振讶异,“司郎君警惕性极高,身手也极好,像是经受过严苛的训练……会不会是无忧洞那边……”
唐玄眉头微蹙,“他是月师叔的后人,不会入无忧洞。”顿了一下,又道,“叫人盯着,以防万一。”
“是。”林振抱拳。
州桥边。
司南原本都要收摊了,不经意瞧见唐玄在偷看,当即笑了。
不是不想吃吗?
躲在楼上偷看是几个意思?
好看的男人啊,总是这么口是心非。作为宽容体贴的大总攻呢,当然要宠着。
司南哼着歌,重新开火,又煮了一份,“槐树,送去凤仪楼。这份量大,小心些。”
“好嘞!”槐树殷勤地跑过来,“天晚了,不然您先回去,钱我明日给您。”
“这回不收钱。”司南勾了勾唇,从怀里掏出一个铜板,“那是我债主。”
第12章 官家
司南和榔头的冲突被于三儿看到了眼里。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怎么能把司南的摊子搅黄了,然而脑子不好使,一直没想出来。
这时候,终于来了主意。
榔头是无忧洞的头领之一——花鬼的手下,算是州桥一带的混混头子。
他管着西大街、汴河大街上所有的混混和小贼,附近的勾栏瓦肆、小商小贩老老实实交保护费就不会被偷被抢,有了小摩擦还能找榔头解决。
倘若得罪了他……
还没人敢得罪他,小商小贩中,司南是第一个。
于三儿不敢招惹榔头,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赖老大,“那小子当着满大街人下你面子,你就不想出口气吗?”
“想啊!”赖老大没骨头似的瘫在墙根下。
“机会来了。”于三儿凑近他,暗搓搓道,“他得罪了无忧洞的三把手,在州桥待不了几天了,你要能把他赶走,不就在榔头跟前立了一功?”
“他算什么三把手。”赖老大撇撇嘴,“你也说了,姓司的八成干不下去了,我为啥还要白费力气?”
于三儿:……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
“不瞒你说,我也是受了上边的吩咐,要给那小子一个教训……”
赖老大掀开眼皮,“你一个卖酒的,还有上头呢?”
于三儿讪笑:“赖哥,重点不是这个……”
“别瞎叫,老子才二十,没你这么老的小弟。”赖老大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
于三儿眼冒金星,还要赔笑:“是是、那叫赖兄弟,可好?”
“老子也没你么丑的兄弟。”又是一巴掌,“叫爷爷!”
于三儿忍着疼,一个劲儿陪笑,“赖……赖老大,你看这样成不成,我出钱,咱们去孙羊脚店吃胡饼,他家胡饼芝麻多,胡辣汤味也正,您今儿个敞开了吃,明日就辛苦辛苦,如何?”
赖老大挑眉,“不去,一个小小的脚店,配得上老子?”
“那您说……”
“怎么着也得是矾楼、凤仪楼那样的。”
于三儿差点被口水噎死,矾楼、凤仪楼,把他卖了都吃不起!
俩人一番拉扯,最后选定了御街上一家不大不小的烧饼店。赖老大不仅自己去,还要叫着几个小弟。
四五个汉子,饿死鬼似的一通吃,生生把于家酒馆一年的盈利吃没了。
于三儿脸上赔着笑,心尖刀剐似的疼,都不知道回家怎么跟胡氏交待!
赖老大吃高兴了,又给了他一巴掌。
于三儿一头扎到土墙上,吃了一嘴泥。泥里掺着股骚味,不知道是人尿还是狗尿,把他恶心得,差点把晚饭吐出来。
奶奶的!
不把火锅摊子搅黄了,就亏大了!
赶巧了,第二天清明,司南没出摊。
他天不亮就起来,做了几样祖父祖母喜欢的吃食。只要在太阳出来之前封了灶,就不算坏规矩。
第一个清明,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家吃冷食。
其实,司家二老不是司旭的亲生父母,当年司老爹去大名府做皮料生意,收养了差点被一群恶奴打死的司旭。
司旭把两位老人当成亲爹亲娘孝敬,二老养大了他,又拉扯大了两个孙辈。
在原身的记忆中,祖父总是笑呵呵的,家里的事听婆娘的,外面的事听儿子的,是个和善又有福气的老人家。
祖母略严厉,却很爱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却掏出百分百的真心对他们。
司南继承了原身的记忆,那份情感也烙在了他身上。他用上许多心思,做了祖父爱吃的灰灰菜白面饼,还有祖母喜欢的虾仁藕盒子。
另有一碟炸小黄花鱼,是司旭最爱的。月玲珑喜欢驴肉火烧,还得是正宗的漕河驴肉。
司南专门去了趟旧曹门,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大火烧。
出门前,他把小吃车上的灶台和挡板卸了,改装成一个可以坐人、拉货的空斗。他在前面骑,二郎坐在车斗里,旁边放着给祖父母带的祭品。
二郎闷闷不乐,“你买火烧做什么,娘又没……”那个字,他不想说出来。
“放心吧,爹也好好的。炸黄花鱼、买驴肉火烧是孝敬祖父祖母的。”
二郎腾地站起来,“你说真的?可是……可是小丁哥说爹爹被黄沙埋了。”
“不可能。”
“为啥?”
“你乖乖坐好我就告诉你。”
“我坐好了!”二郎迫不及待地坐回去。
司南笑笑,问:“你觉得小丁聪明还是咱爹聪明?”“当然是咱爹!”
“那不就得了,小丁都能活着回来,咱爹能有事?”
二郎眨眨眼,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司南说这个并不是为了安慰他,他确实觉得司旭八成没有死。月玲珑不是寻常女子,她一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才会撂下两个孩子远走西域,去找他。
“二崽……”
“我叫司嘉!嘉祐的嘉!我出生第二年官家就改了年号,爹说我是有福气的孩子,将来一定能当大将军!”
司南憋着笑,点点头,“嗯,司嘉大将军,能不能请你把那盆茉莉花抱起来,我要加速了。”
二郎不满,“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抱着盆娇滴滴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