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静流的呼吸一滞,再说不出话来。她低下头苦笑,他在责怪她,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好在,路知雨没有再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他对阮静流说:“大夫说你不能再随便吃止痛片了。”
阮静流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默默起身下床。
“你要干什么?”祝敏行见到要扶,却被阮静流不动声色地蔽开了。
“我已经没事了,不想呆在这里。”她说。
阮静流想要找到自己的外套和手机赶紧离开这尴尬的现场,可是她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祝敏行渐渐看出她在想什么,便抱歉地拉住她道:“这不……出来的急。我抱着你就跑出来了,没顾上给你拿……”
“……”
阮静流不可思议地抬头,觉得自己都快被气笑了。这可要她怎么结账,怎么回去……她这是要被困在医院里了?
当一切又要陷入僵局时,路知雨说话了。“你确定没事了?”他问。
阮静流低着头不看他,“对。”
“一定要回去?”
“嗯。”她点头。
路知雨因此而不再阻止,甚至率先抬步朝门口方向走去。“行,我送你。”
阮静流愣愣地看着他的两条长腿一步步往外走,一直不知作何反应。
“医药费……”
“我已经付过了。”
她才刚开口,对方就已经接了下来。
阮静流抿起嘴角,“回来我还你。”
路知雨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身道:“……可以。走吧。”
听到这儿,阮静流犹豫了一下,便缓步跟上,来到了路知雨的身后。她以为他会继续往前走,谁知他竟停住不动了。阮静流心有疑惑,却又不愿抬头。索性,他站着,她就等着。
突然,从头顶罩下一片阴影来。阮静流吓得一缩,却发现一件被夹克被搭在了肩上。
“外面冷,穿上。和老祝下楼等,我去开车。”
她怔在原地,表情难辨,那个身影已经渐渐走开。
医院门口,祝敏行和阮静流并排站着。即使有了夹克,阮静流依旧被冻得瑟瑟发抖。她寄希望于祝敏行,想请他借钱救急,自己好打车回去。祝敏行却只顾耍滑,左右推脱。到最后,他甚至拖出郑琼林做了挡箭牌。
“小静流啊。你让老大送你回去,我帮你保密,不把你今天住院的事告诉琼林。你看怎么样?”
听他这般说辞,阮静流只觉得本就供给不足的血液一股脑儿全冲上头去,连带说出口的话都变了调。
“祝敏行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祝敏行赶忙低头,“呃,不敢,不敢。”
不远处一声笛鸣响起,一辆路虎开了过来。
虽然还没看清车里的人,可阮静流确认那便是路知雨了。她又回头望向祝敏行,眼睛里带着无声的乞求。
——一定要这样吗?
祝敏行心虚至极,抓了头发摸眼镜。到最后逃不过,只得对她眨眼睛。
——是的,必须得这样。
阮静流失望至极,回头朝那辆车走了去。
身后,祝敏行追了上去,拉住她道:“静流,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你有你的苦衷。可是躲不过去的事,何苦为难自己呢?就当是最后相信大哥我一次,再给彼此一个机会,不是很好么?”
阮静流没回头,挣开了他的手。
给机会,什么机会,给我一个再次让自己心灰意冷的机会么?
打开车门,阮静流挑了路知雨正后方的座位坐进去。
这个位置,生理距离不远,心理距离,不近。这个位置,代表她看天、看路、看夜色,不愿看路知雨。
路知雨一言不发地发动了汽车。他告诫自己,人都在眼前了,不要急,不要急。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回酒店的路上。
车厢里没有人言语。倒不是路知雨不想说些什么,只是他费力地搜遍了脑海内所有和她相关的记忆,想从其中提取出哪怕一星半点有效的对话经验,或者合适的话题。到头来却挫败地发现,在曾经的时光里,他们所有的相处无一不是由她的热络开始,以他的冷落告终。那个时候的他,还真不是个东西。
红灯间隙,他随意朝窗外望去,目光所及发现一家小店,突然心头一动,驱车靠边停下,开了车门要出去。
“……你去哪儿?”后座传来女孩疑惑的声音。
他扬起嘴角,“等我一下。”
说罢,他便朝小店走去。
一去一回很快,他上了车,侧身把一个冒着热气的食袋递了过去。
“这个点了还没吃晚饭,路边店可能比不上那家地道,先垫一垫吧。”
路知雨满心欢喜地渴望换得阮静流一个笑容,却见她迟疑地打开,望着盒子里几个可爱的小猪馒头,无甚言语。夜光灯下,她低着头。她的表情,他看不清。
良久,他听见阮静流含糊地回应,“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像原来那么爱吃这个了。谢谢你。”
“……是吗。”路知雨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绿城酒店离医院其实不远,不到二十分钟的距离。
“今天谢谢你,我……”
车子刚刚停稳,阮静流就已经准备要下去。谁知路知雨先一步下车挡在了面前,她即刻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回了车里。
路知雨居高临下地看着阮静流,食盒还被她捧在怀里,刺痛了他的眼睛。
见对方低头不语,路知雨便迫着她抬头,“你怕我吗,阮静流?”
“……”
视线在空中交错的一瞬,阮静流的睫毛抖动着躲开了。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也都不看我的眼睛。”
两人本就是面对面的,现在他又凑近了,阮静流的脸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
片刻后,她的嘴唇颤抖着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路警官。”
“……”
不再是路哥哥,甚至不是路知雨。路警官?那算什么?一个知道名字的路人?
像是被一块玻璃抵在胸口,毫不留情地从上向下划出一道的口子。路知雨踉跄着后退一步,对她放了手。
他故作镇定地露出一个笑容,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不是还能算得上是“笑”。
“不准备请我上去去坐坐吗?”他问。
“……”
阮静流又是默默摇头,目光渐渐下移,最终固定在他的胸口。
“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吗?”他又问。
“不。”她还是摇头。
“那你要怎么给我医药费?”他不甘心。
这回,她倒是思考了一下,“我会托祝大哥给你。”
阮静流的声音很小,他却听清了其中的坚定和拒绝。
“好……好……”路知雨无力地靠在车门边,他的狼狈已无处遁形。他静了片刻,最后一次低头看她,失落的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几分卑微的乞求,“……阮静流,你会一直这样对我么?”
那个瞬间,阮静流突然抬起了头,她直视着她,灰绿色的眸子里填塞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但一切都只在刹那,还没等他来得及抓住哪怕蛛丝马迹,她就又飞速地收回视线,把目光放向了不远处虚无的风景。
良久,她轻轻对他说,“对不起。”
“……”
路知雨震惊地望向她,他不敢置信这三个字就这么轻易地被她说出口,它们就这样咣当一下砸在他刺痛的心头,那尖锐的棱角强硬地豁出比刚才更大的口子……
路知雨猛地摇了摇头,不敢再去看她。顿时,世界静了,时间停了,他变得一无所有。
半晌,他侧身让出了位置,“上去吧,我在这里看你进去。”
女孩儿看了他一眼,似乎对目前的状况全无头绪。
“你的外套……”她抬手要脱。
他一把按住,“天冷,穿上去。”
于是,阮静流静静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迈开步子向前走。
在她走远前,路知雨对着那背影大喊:“刚才的话我全当没听见,以后也不准你再提,阮静流!”
“……”
夜风中,那身影滞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06
你心里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曾经爱过,痛过,原谅过。也把他念过,想过,埋葬过。耗损漫长岁月和精力淡忘了,却又被不经意的一次见面、一声低语唤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