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格外地怀念山崎和岛田。他们两人都是合格的诸士调役兼监察役,在情报的搜集工作方面格外得力;就算是一点不起眼的小事,说不定到了他们眼睛里都能变成不得了的大线索,然后顺藤摸瓜给他搞出一件惊天情报来——比如池田屋的时候。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土方站着,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向同僚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就出了门。
他也如愿见到了铃木。虽然被当事人的罗森伯格父子质疑了侦查结果,但警视厅的人还是十分专业的,经过土方联络之后,当土方到达警视厅监狱的时候,立刻就有人过来把他带到了会见室。
铃木看上去还算是个年轻人,长着一张娃娃脸,也不像很有心机的样子;但是土方拿出了当年锤炼出来的各种盘问疑犯(?)的劲头和经验,却仍然没能从铃木口中撬出比案卷中的口供更多的线索。
铃木只是反复说着他曾经很憧憬武士大人们,一直想要一把刀;但是现在在“废刀令”都颁布多时、也不再有武士的时代里,想要拥有一把武士/刀无异于天方夜谭。罗森伯格家中就那么明晃晃地把一柄“虎彻”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下手偷盗……
土方:“既然你这么憧憬武士,费尽心思才偷到了一把刀,那么那把刀呢?!”
铃木:“……”
土方:“你这么憧憬,这么想要拥有的宝物,难道一旦拿到手之后,就不懂得珍惜了吗!你并不想常常看到它吗!”
铃木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正因为太珍惜了,所以想要把它放在一个别人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土方:!!
这句话莫名地触动了他的神经。
可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所以他只能咳嗽了一声,无意识地使自己的声音更加严厉了。
“你把它藏起来了吗?”
铃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土方总觉得那个奇奇怪怪的眼神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在他思考出一个结论来之前,铃木就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土方:“……”
他一听就知道这个疯子不会配合他说出什么真正的线索了。但糟糕的是他还不能像从前一样对这个家伙使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严苛刑罚——他当年就是这么撬开那个古高俊太郎的嘴,从而获得“不逞浪士将在池田屋密谋”这一关键情报的。
他勉强按捺着脾气,听着那个疯子怪笑着说出了几乎激发他怒火的话。
“你想知道那把刀的下落?……哈哈哈我把它藏在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了……我就是不想让你拿到它,即使你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土方霍然站起!
他没听错,那个疯子使用的词是“你”。
也就是说——
或许他的直觉只是一种错觉,但是……他有种感觉,这个疯子此刻正是在对着他——对着这位前来审问自己的调查官内藤胜人,或者说……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说话。
那句话听在他耳中,犹如充满恶意的低语,说着即使你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新选组副长又如何?你永远也不可能再拿回那位你视如大将、兄长和总领的新选组局长近藤勇的爱刀,因为我不会告诉你那把刀的下落,永远不会——
土方一瞬间愤怒得几乎丧失了应有的冷静。他红着眼睛狠狠瞪着面前近乎神经质地大笑着的青年,因为勉强压抑着怒火而变得有丝混乱的头脑叫嚣着要把当年他所用在古高俊太郎身上的那些酷刑都原样向着这个名叫铃木的家伙再度都用一遍;因为新选组是不会忍耐这种挑衅的,鬼之副长也不会——
忽然,房门被人毫无预兆地从外面打开。之前接待他的那个警察就站在那里。他面无表情地冲着土方说道:“……内藤君,有人在外面找你。”
土方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刚才被愤怒烧得昏热的头脑也恢复了正常。或许是长达十几年都伪装成另外的人存在于世的经验帮助了他,他很奇怪自己还能正常地、平静地转过身去,就仿佛刚刚那个打算拔刀——尽管他的腰间已经不再悬有任何刀剑——斩杀面前那个胆敢挑衅和冒犯新选组局长和副长的家伙、神威凛凛(?)的自己从来都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存在过一般;他问道:“哦?是谁?”
那个警察板着脸,却似乎有点尴尬。他咳了一声,答道:“……是一位女士。”
虽然警察没有说出那位女士的姓名或任何特征,土方还是莫名其妙地一瞬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
……那位“泉小姐”。不可能是别人。
他也没有任何认识的女人,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来到警视厅监狱找他。
除了她——那个他只知道她姓“泉”,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敢问的女人。
土方哦了一声,觉得在这个铃木的身上也不可能挖出更多线索了,于是就索性转身大步走出了会见室。
他在大门处见到了那个来找他的女人。
果然是泉小姐。
今天的泉小姐也穿着一袭西式洋装,不知为何,那条裙子的颜色看起来有一点像是浅葱色——但走近了再看,就发现那种颜色似乎是更深些的蓝色,但裙子的面料使得它在阳光下看上去会变成更浅的蓝——接近浅葱色。
土方突然间感觉一阵心烦意乱。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选择这种颜色的衣着的?但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也跟新选组有关?在世人的眼中,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鬼之副长土方岁三了,他现在是正在经历实地研修期的判事候补内藤胜人——
他郑重地向身后的警察致谢,然后很快地走出了警视厅监狱的大门。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尽快试探一下这个“泉小姐”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两人漫步在街头。土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随便开始一段对话,然后在对话当中不着痕迹地打探一下。
于是他以最安全(?)的问题开了头。
“你为什么来这里?”
他的口气好像有点粗鲁,但是泉小姐似乎并没有生气。
“因为今晚我约了罗伯特 罗森伯格先生见面,我觉得您应该有话要问问他,是吗?……可是去了裁判所那里,他们说您要到警视厅监狱和容疑者会面,于是我就直接过来找您了……”
土方愣了一下。
“你……约那个洋人见面?!”他不可思议地反问道,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先诘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还是该先质疑“为什么你这么轻易就可以安排和那个洋人会面”。
似乎看出他一脸吐槽不能的潜台词,泉小姐又笑了笑。
“啊,我之前大概是忘了告诉您,罗伯特 罗森伯格先生是家兄的友人,在大学里认识的……所以我能够成为这次调查的通译,都是因为罗森伯格家对我的信任呀。”
土方:“……”
不,他还是不知道该先诘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早跟我说”,还是“你成为通译真的只是因为那些洋人信任你?”,抑或“你真的不是因为早就猜到我会负责这次调查所以才想办法要加入的?!”。
……不,即使他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也问不出最后那个问题来。虽然说不定那个问题才是真相,他也难以启齿。
最后他只能避重就轻地选择了第一种。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早说?!”他问道,虽然控制了一下,但是好像口气还是冲了一些。
直承他的怒气,泉小姐眨了眨眼睛。
“我以为您的上司会对您说的?”她的口气里带着一丝犹疑,但土方能够听得出来,那是假的——她只不过是想故意推卸责任!
“耍着我玩,很有趣吗?!”他脱口而出,刚说完就恨不得时间倒流,把这句话收回来。
可是泉小姐已经听见了。土方看到她那双大眼睛又眨了眨,然后那双眼睛里泛起一丝愉快的情绪来。
“我只是希望能够对您有所帮助。”她一本正经地答道。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眸中跳动着的愉悦之色分明在说着:对呀,很有趣。
土方觉得有点想发怒,想要叱责这个胆大包天的老小姐——她一定不知道她正在挑衅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是当年在京都可止小儿夜啼的鬼之副长!以前对于胆敢嘲笑他的人,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