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眼神精明,“那今日我与甄小姐在长宁寺见面,也是甄小姐故意为之?”
“是。” 既然是要请荀夫人帮忙,甄玉棠从来没打算欺瞒她。
听到甄玉棠这么利落的承认,荀夫人倒是觉得意外,毕竟许多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耍过心机的。
“昨日我写了一封信,托荀府的小厮转交给夫人。今日我又去了荀府一趟,得知夫人去了长宁寺,我便跟着过来了。临上山时,观天色阴沉,便多买了一把伞,想着夫人可能会用上。”
“ 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夫人,只是想着来碰碰运气。看来我运气还不错,恰好遇到您了。”
听她这么一通解释,荀夫人心里的提防少了大半,“ 你之前见过我吗?”
甄玉棠道:“在我爹爹没有去世的时候,我曾随着我爹娘来过苏州府,当时有幸见过夫人一面。”
这个说辞是甄玉棠编造的,但她不可能将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只得这样说。
荀夫人打听着,“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到将那封信递到荀府?”
甄玉棠不疾不徐的道:“不瞒夫人,我家是泰和县的商户,我爹爹还有两位伯父合力办了一个学堂。去年院试,学堂出了两位秀才。那两位秀才曾见过荀学政,说荀学政严苛正直,心系百姓。我也不认识府城其他官员,是以,便寻求荀学政和荀夫人的帮忙。”
荀夫人这下明白了,“ 你在信中所言可有一字虚假?”
甄玉棠正色道:“小女不敢欺瞒夫人,信中所言绝无虚假。张韶元乃张县令的小儿子,来甄家提亲被拒,便依仗着张县令的权势,打压我甄家的生意,示意县城其他人家与我甄家断绝生意往来。这么一来,甄家商铺里的伙计,也快断了营生。张县令的儿子在泰和县作威作福,曾抢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去当妾室。县里许多百姓心有怨言,碍于张县令的权势,只能默默忍受。”
“ 曾有人要去府城寻求公正,还未出泰和县,便被张县令的派人拦下。小女走投无路,只得趁着这次机会,将事情告诉夫人。”
荀夫人静静的听着,“我知道了。甄小姐,你可否想过,万一你没有遇见我,又万一你送来的伞没有派上用场,亦或是我不愿插手这件事。”
甄玉棠轻轻一笑,“想过,但即便夫人不愿插手这件事,能给夫人送把伞,也是值得的。”
她这句话并不作假,前世她嫁给阮亭后,与阮亭闹过矛盾,当时荀夫人安慰过她。
那个时候,甄玉棠在苏州认识的人不多,每次去到府城,荀夫人总是待她和善。
这一世,她不是阮亭的夫人,自然不会再与荀夫人有所交集,可荀夫人待她的和善,她一直记在心里。
荀夫人端详着面前的姑娘,那一双好看的眸子找不出一点虚假伪善,澄净干净。
荀夫人满意的笑着道:“说来你我也算有缘,竟然在长宁寺遇到了。我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老爷的。”
闻言,甄玉棠杏眸涌上惊喜,“多谢夫人,小女感激不尽。”
“甄小姐客气了,方才的雨这般大,我还要多谢你递过来的伞。” 荀夫人微笑着道:“《法句经》中有这么一句话,‘妖孽见福,其恶未熟,至其恶熟,必受罪酷;贞祥见祸,其善未熟,至其善熟,必享其福’。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还望甄小姐时时保持善心。”
甄玉棠微微怔愣,荀夫人是良善之人,她知道甄玉棠来找她的目的不纯粹,却甘愿为了甄玉棠递给她的一把伞,帮她的忙。
在这一点,她不如荀夫人那般纯粹。
甄玉棠有些心虚,随即下定决心,荀夫人说的是,要时时保持善心。
她认真的开口,像是在对着荀夫人允诺,“夫人,我会的。”
下山后,雨势渐渐停止,大雨初霁,空气中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枝头的叶子越发盎然。
荀夫人道别,“甄小姐,那我先回府了。”
甄玉棠回道:“夫人再见。”
见到了荀夫人,她也很高兴。是因为她,甄家的生意才遭受重创,她希望可以尽些绵薄之力,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甄远山、甄远林等人费心劳力的奔波。
匆忙回到客栈,用过膳后,甄玉棠与韩晚去到码头,启程回去泰和县。
甄玉棠询问,“ 晚晚,你去府学见到严良了吗?”
韩晚情绪仍有些低落,“见是见到了,我旁敲侧击打听了几句,严良说那个女子是他一个好友的妹妹,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甄玉棠呷了一口茶,“哪个好友,你认识吗?”
韩晚嘟着嘴,“就是那个受伤的周大哥,你知道的,严良说那个周大哥看病花费了不少银子,一时手头不宽裕,又在家里养伤出不来,便让他的妹妹去府学找严良借银子,他们俩才多见了几面。”
严良这番说辞,一听就是费了心思编出来的,还解释了为何韩晚给了他银票,他却只能穿洗得发白的衣衫。
但甄玉棠并不相信,“严良去府学读书也就是一年时间,即便他与那位周大哥交好,何至于好到这般程度?又是借银子,又是两次三番去探望。”
韩晚眼眶红起来,“是啊,以前我总是傻乎乎的相信他,心疼他读书之余还要抄书,心疼他总是穿着粗布衣裳。可你说的对,他若是真的在意我,怎会打扮的这样不体面?还有多余的闲钱借给别人。”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认识那个周大哥的,若是跟着那个人不学好,或是被他骗了,真是要气死我了。”
甄玉棠轻叹口气,她本来以为韩晚彻底想通了,可听她最后那几句话,心里还是装着严良的,仍对严良有几分期盼,不愿彻彻底底的相信严良是在欺骗她。
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眼下没有实际的证据,韩晚心里仍存着念想。
可是,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及时止损,才能让自己过的舒心,才能在以后遇见更好的人。
甄玉棠道:“ 韩晚,不管你心里有何想法,我希望你能有所提防,将这件事查清楚,你与严良还未成亲,若他真的辜负了你,为时不晚,还可以退亲,不至于耽误你以后的日子。”
“退亲?” 韩晚神色迷茫。
严良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还是她的未婚夫,若是没有意外,她会与严良成亲,生儿育女。
韩晚的心很乱,过了会才道:“ 玉棠,我会注意的。”
回到泰和县后,甄玉棠将她与荀夫人见面的事情告诉了甄远山。
甄远山面露诧异,“你竟然见到了荀夫人?”
听闻这个消息,他几日以来奔波的疲惫散了许多,“这也是一个法子,若是荀学政知道了张县令的罪行,就算不下决心彻查,也是会敲打一番的,总归对咱们有利。”
“行了,玉棠,你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在外面待了这么几天,你也累坏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吧。”
甄玉棠应了一声,“伯父也要注意身体,别太操劳了。”
回去淡月轩,阿芙哒哒扑上来,“姐姐,你终于回来啦,阿芙好想你啊!”
甄玉棠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姐姐也想阿芙呀,姐姐给阿芙买了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阿芙啾啾了甄玉棠一下,高兴极了。
*
荀学政外出归来,荀夫人把甄玉棠写的那封信交给他。
信上罗列了张县令以及张韶元的一些罪行,主要是张韶元的恶行,毕竟张县令在泰和县根基深厚,甄玉棠也拿不到他的罪证,只能从张韶元下手。
荀学政沉思片刻,“泰和县?”
阮亭正是泰和县的院案首,可以找他来问清楚始末。
听闻荀学政找他,阮亭很快就到提督学院。
阮亭作揖,“荀叔。”
“过来了,来,坐下。” 荀学政问了阮亭的功课几句,然后说起正事,“你觉得泰和县的张县令如何?”
阮亭淡声道:“我回到泰和县不过两年时间,与张县令并无多少交集,但曾听闻张县令的小儿子仗势欺人,借由张县令的权势,打压商户的生意,硬逼着良家女子为妾。张县令与某几家商户亦时常有往来。”
荀学政感叹道:“连你也这么说,看来那个小姑娘所言不假啊!”
“小姑娘?” 没来由的,阮亭想到了甄玉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