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却迟迟没有下定决心,他召了几位皇子与宠臣商议。
高庐则是与李春言的想法不同,极力反对动兵收复失地。
皇上越发崇信高庐,听从了他的意见。然而李春言这边不清楚皇上的态度,他误以为皇上赞同他的提议,在皇上未下令之前,提前联系上驻守在辽东附近的将军与总督,商议收复失地的事情。
皇上得知后,甚是恼怒,高庐又借此机会,污蔑李春言私下与辽东总督有所往来,妄图发动战事,从中谋取银钱。
人心都是偏的,皇上无心理政,自然偏信高庐的话语。
加之皇上越发不满李春言,认为他存有二心,对天子不敬,他直接下令处死李春言。
这个命令一出,满朝文武哗然,权倾朝野的一代首辅,辅佐了两任皇帝,最后落得个腰斩街市的下场。
处死李春言的那天上午,轮到阮亭在翰林院上值。
他是从六品的修馔,本有机会向皇上奏对、书写诰文等,然皇上不理朝政,进来翰林院几个月,他只见到了皇上一面,平日多是与几位皇子打交道。
阮亭正在翻看一些公文,皇上身边一个小太监过来,“今个是阮大人当值?”
阮亭淡声道:“是。”
那小太监捏着嗓子,“皇上有吩咐,让翰林院今个当值的人去送李春言一程,既然是阮大人当值,劳烦阮大人跑一趟。”
司礼监得皇上崇信,水涨船高,这些太监的心气也高了起来。
阮亭放下手中公文,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个小太监,“纵然皇上处置了李首辅,可并未革除李首辅的官职,李首辅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称呼的?”
第125章 只想和离的一百二十五天
这个小太监是司礼监掌印王来的徒弟, 王来深受帝宠,妄图夺取权势,与内阁分庭抗礼, 水涨船高,连带着王来身边的宦官,也成了一些官员奉承的对象。
平日一些官员见到他,可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这个小太监面露不满, 阮亭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修馔,哪里有资格和他叫板?
李春言还是内阁首辅的时候, 最是看不起这些奸佞的宦官, 他倒台了,这些太监们可不是急着看好戏!
小太监尖着声音道:“李春言是皇上下令处死的, 阮大人非要这样不识时务?你这样维护他,能有什么好处?”
阮亭一手负后, “皇上处置李首辅不假, 然皇上可有下令革除李首辅的官职?”
那个小太监不得不回答,“这倒是没有。”
阮亭冷声道:“你既知没有,李首辅便还是内阁首辅, 你一个司礼监的太监,欺上瞒下,不敬当朝臣子, 司礼监就是这么教导你规矩的?”
那个小太监一噎,他时常侍奉皇上左右, 官阶低的官员见到他, 不敢得罪他,还要冲他说着好话,唯恐得罪了他没有好果子吃, 阮亭却非如此。
阮亭的视线很冷,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明明只是一个从六品的修馔,可周身的威仪无法让人忽视。
那个太监咬紧了牙齿,敛去面上的不满,“阮大人教训的是,奴才记下了。”
皇上宠信宦官,以王来为首的宦官,专横跋扈,享乐淫/靡,贪欲日益膨胀。哪些官员得罪了他们,他们借着伺候皇上的机会,排除异己。
不少一心为着江山社稷的清白臣子,死在这些阉人手下。
前年,一位苦读多年、一心为国的御史,在**王来之后,反被王来构陷,被逼死在府中书房,说是上吊**,实则是王来所为。
阮亭是读书人,最是痛恨这些无恶不作的阉党。
他倒不是拍李春言的马/屁,李春言任内阁首辅的十几年里,虽为人性情高傲了些,可他所作所为是为了大晋朝。
李春言大权在握,不给司礼监专权的机会,有他压制着,司礼监才没有拿到票拟权。
包括这次李春言倒台,也是为了收复大晋朝的国土,辽东半岛被外敌占领数十年,本是大晋朝的领土,却拱手送给了别人。
辽东半岛一日不收复,敌军时常进犯附近百姓,子民深受其害,苦不堪扰,不少百姓因此丧命,还给了敌军南下进攻京城的便利。
然而高庐玩弄权术,借此机会污蔑李春言,在他身上按了不少罪名,把他取而代之。
内忧外患,勾心斗角,处在首辅的位置上,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在与高庐的争斗中,李春言失败了,李春言有私心不假,可功大于过,他本不该被处死,也轮不到一个小太监轻视他。
李春言于午时在街市上行刑,负责行刑的官员见到阮亭,不解的道:“阮大人,您怎么来了?”
阮亭道:“圣上派我来送李首辅一程。”
一听是皇上的命令,那官员道:“还有两柱香的时间,阮大人可要过去和李首辅说些话?”
阮亭“嗯”了一声,朝刑台走去。
昔日的李春言权势滔天,六部尚书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呈交给皇上的奏折,也是他来处理,处理之后,再给皇上送去。他吩咐下去的政令,无人敢忤逆。
一朝的首辅,手里握着无上的权势,哪怕高庐身为次辅,也不敢明着与李春言做对,只能凭着皇上的宠幸,对付李春言。
就是这么一个让无数官员仰望的首辅大人,如今穿着一身囚服,带着枷锁,跪在地上。
短短几日功夫,李春言不见一丝白发的鬓发,似染了厚厚一层霜雪,几缕头发凌乱的垂下来,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阮亭走到他面前,拱手行礼:“ 下官见过李首辅。”
李春言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怔怔的看着阮亭,面前的郎君还未弱冠,长身玉立,似山般峻拔。
“阮亭?”他诧异的道:“你怎么来了?”
阮亭答道:“圣上派下官来送李大人一程。”
李春言长叹口气,带着自嘲的意味,“老夫为官多年,不少臣子对老夫行礼,没想到,最后送我一程的,竟然是你。”
阮亭又道:“大人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 李春言嗤笑了一声,“ 在其位尽其职,老夫是首辅,有些事情,合该老夫提出来。哪怕丢了命,也在所不惜。今日老夫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是老夫棋差一招,老夫无悔,亦无任何遗憾。
可处在这断头台上,老夫有时也会想,汲汲权势这么多年,最后得到了什么?我死不足惜,连带着一家人受到我的牵连。是老夫对不起家里人!”
李春言又是长叹一口气,“阮亭,你还年轻,你也是有抱负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要步老夫的后尘,也不要像老夫这样愚蠢,有些事情,能躲就躲,心怀天下,天下人未必念着你啊!”
阮亭静静听着那几番话,时势如此,哪里能躲得过去?
“宦海浮沉,每一位臣子,皆是宦海中微不足道的一滴水。海面平稳,或是翻起惊涛骇浪,大人与下官,皆被海水裹挟着往前走。”
他继续道:“即便再给大人一次机会,想来大人还是会做这些事情。”
李春言盯着阮亭,半晌,他朗声笑起来,“你说得不错,老夫心里有怅惘,有难过,可老夫不后悔。蒙古、女真,还有沿海的倭寇,对我大晋虎视眈眈,大晋的领土,不可落在他人手里,这次是老夫心急了些。大晋的未来,就要仰仗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这时,一旁站着负责行刑的官员提醒道:“阮大人,只剩下一炷香时间了。”
听到提醒,李春言道:“你回去吧。”
阮亭却未离开,“下官带了人,过来给大人盥洗。”
李春言平日注重仪容,在囹圄中待了这么久,面容沧桑,鬓发凌乱,总要让他干干静静的上路。
李春言握紧了掌心,“阮亭,多谢了。老夫临走前,能见你一面,已知足了。只是,等老夫死后,内阁首辅一定是高庐,你过来送老夫一程,高庐定会对你有所不满,你要小心为上。”
阮亭心里有数,“大人放心,下官也是遵皇上的命令。”
阮亭带来的小厮,为李春言梳了发,给他擦拭了脸面。
很快,到了行刑的时间。
李春言是被皇上下令处死的,他得了皇上的厌弃,其他官员不敢过来围观,李家人也只是在远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