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羹虽清火养颜,但莲心最是苦涩,因此青莞每次煮之前都会将莲心去掉,再放入少许冰糖慢慢熬煮。
然而,此时姬丹根本无心去品尝味道。
吕不韦究竟是如何收买六国军-队为其所用已经不重要了,当前最棘手的是阿政面前所摆的俨然是死局。
而她应该如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帮助阿政将这盘死局做活?
冒着性命之虞使了这一出瞒天过海的计,可最终能动用的不过区区一个阁的人手……
不仅如此,即使是到了现在,姬丹仍旧不清楚吕不韦还有多少底细是自己不知道或“咸阳阁”没查清的,甚至不清楚黄金台是否已经被对方的势力渗透!
“我已下令让副阁主派人对吕府和相国府进行严密布控,其它的暂且静观其变吧。”姬丹将碗内的汤羹饮尽,莲子特有的清甜温柔地拂过舌尖,让她略微舒展了久蹙的眉。
记得自己从蓟城动身前往秦国为质的前一夜,当时父王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神里透出的是一种殷切与疯狂的期许:“我的好女儿,你此番前去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乱秦。只要你把秦国搅成一滩浑水,搅得天翻地覆,父王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权力、身份、地位……你想要什么,只要父王办得到,统统都给你!”
其实,父王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对方许诺的也从来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而今,阿政快要亲政,秦国已呈现出危乱之象,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大半,然而姬丹却越来越忍不住想收手、想退缩,可她终究不能,亦无路可退……
月如钩,夜似墨。
人未眠,心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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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月后,嬴政身体痊愈,谁知刚上朝便发现整个朝堂俨然沦为客卿派的一言堂,非吕氏一党的朝臣们别说什么话语权,议政时连话都插不上几句,甚至连居于高位的王翦和他那几个门生都被挤到一旁站着,明显成了摆设。
看着客卿派的人那副趾高气昂、滔滔不绝指点江山的做派,嬴政强压下火气,开口道:“那么依照仲父的意思,寡人亲政之后应当实行休养生息的国策?”
吕不韦上前两步,行了个臣子礼:“臣以为如此最为妥当。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实行耕战之策,虽历经六代君王,扩地千余里,然年年征伐必有内损,长此以往必动摇国本。诸位有资历的大人相信对于当年的长平之战仍历历在目,我们虽然赢了,但也死伤过半,国力大损。试问,我大秦经得起几次这样的大胜?所以,臣建议以休养生息之策为主,若时机成熟,可继续按应侯之远交近攻之策,步步蚕食,以图天下之计。”
此番商讨秦国日后国策的朝会,嬴政原本期待群臣各抒己见,博采众长,结果吕不韦一开口,朝堂上“臣附议”之声不绝于耳。
满眼望去,哪还有什么文武百官,全成了吕不韦的幕僚和附庸。
王翦低着头一言不发,这老狐狸不说话,他那几个门生自是也不敢多言。
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
思及此,嬴政打破了沉默:“寡人并不认同仲父的建议。”
作者有话要说:
齐国技击,齐国特种部队,顾名思义以个人武艺作为最核心的考核标准。出处《荀子·议兵》:齐人隆技击,其技也。《汉书·刑法志》:齐湣以技击强。
魏国武卒,吴起所创立的重装步兵,凭借优厚的待遇,精良的装备和严苛的训练在战国初期几乎战无不胜。跟随吴起“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更在阴晋之战中以5万兵力击溃秦军50万之众!出处《吴子·励士》:于是武侯从之,兼车五百乘,骑三千匹,而破秦五十万众,此励士之功也。——摘自网络图书馆资料
其余为作者菌杜撰。
第70章 朝堂论战
王翦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老狐狸不说话,他那几个门生自是也不敢多言。
看来,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
思及此, 嬴政打破了沉默:“寡人并不认同仲父的建议。”
朝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众朝臣的目光皆转向王座, 仿佛在思考着这位已威信扫地的君王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吕不韦抬了抬下巴:“老臣洗耳恭听。”
嬴政不慌不忙道:“我大秦自孝公始变法图强, 至今已有百余年,仲父担心的不过是我大秦的国力, 可寡人觉得如今六国联合起来也不是我秦国的对手,更何况他们有合纵,我们亦有连横之策应对。一统天下,有何不可?”
讲到这儿,他略一停顿, 看向武将一列:“上将军以为如何?”
此时,一直装聋作哑的王翦是不想开口也得开口了。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一直实行军功爵制, 若想获得土地、财富乃至晋升贵族步入朝堂,非立军功不可。
正因如此,战争对于秦国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特别是对于那些变法之后新兴的军事贵族而言, 只要一听到打仗, 他们便跃跃欲试,兴奋不已。
坦白地说,固然嬴政拉拢军勋派之意显而易见,但王翦本身对于对方开出的这个筹码也相当满意, 他虽不像武安君白起那般嗜杀, 却也是个有血性之人。况且为将那么多年,说什么“不喜战争”“厌恶刀兵”谁信呢!
故而, 王翦从列位中站了出来,说道:“王上所言极是。现如今我大秦兵强马壮,国力雄厚,非六国所能企及,臣以为此时可放眼于天下,为一统大业做准备。”
吕不韦不禁反问:“那依上将军之意,大秦一统天下需多少时日?”
“依在下之见,加上前期准备的时间,应不出二十年。”到这一步,王翦再打马虎眼也不行了,只好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
吕不韦冷笑道:“说得倒是轻巧!将军可知秦国收服区区一个义渠就花了多少时间?小小蛮夷便耗费如此精力,何况六国?!”
王翦尚未来得及答话,他的门生李信忍不住了:“照吕相所言,既然仗都不用打了,养这么多军队有何用?大家伙儿倒不如都散了,各自回家种田去吧,正好可以拥护您的休养生息之策!”
吕不韦压根没把李信的话当回事,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吴子云‘禁暴救乱曰义,恃众以伐曰强,因怒兴师曰刚,弃礼贪利曰暴’……若秦国兴暴兵开战端以亡诸侯,有朝一日则必被天下所亡!”
嬴政此时缓缓起身,却并未离开王座,而是不疾不徐道:“仲父博学广知,善集百家之长,应知孟子有云‘春秋无义战’。周天子分封诸侯八百,现如今只剩下不过七家,又有哪国敢说自己是完全干净的?”
吕不韦就知道嬴政会出此番言论,于是见招拆招:“六国之地不比秦小,六国之民不比秦少,就算将它们逐一拿下,能守得住么?王上明鉴,疆域之一统不等同于人心之统一。”
话音刚落,嬴政亦不甘示弱地回击:“若是连疆域之一统都无法做到,何谈人心之统一?”
君臣针锋相对,剑拔弩张,霎时间朝堂之上萧杀之气顿起。
客卿派众人见吕不韦沉默良久,以为他们的吕相碍于君臣身份不好将话说得太绝。当然,吕相顾及君臣之礼无可厚非,但对王翦那厮就没必要客气了,于是他们欲拿之前举荐成蛟一事对王翦群起而攻之。
岂料吕不韦当着众人的面突然一跪,神情严肃:“商君之法乃战时之法,非平时之法。若王上坚持一味依照商君书来治国,后果如何臣实在难以预料!”
说完,他俯首向王座行了个大礼。
吕不韦这一跪着实意外,其余客卿派一众见他们的吕相突然来这一出,亦懵了。
于是,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呼啦啦跪了一片,集体高呼:“请王上三思!”
臣子向君王行跪礼本是寻常之事。
即便吕不韦被嬴政以仲父之礼相待,平日无需下跪行礼,然而嬴政却不止一次见过他朝自己跪拜,记得上一次还是在成蛟出征之前的朝会上。
如今对方故技重施,嬴政却不可能像上次那般见好就收了:“仲父有话就说,总是跪着作甚?”
吕不韦从袖中拿出一份书卷,并双手呈上:“此书乃是臣和臣的门客幕僚呕心沥血近十载编纂而成,里面是臣这些年处理国政的一些心得体会以及对大秦以往君王治国理政弊端之总结。这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望王上过目。若王上觉得可行,臣希望能以此书代替商君书以作为秦国日后数十年的国策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