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以为你嫌俺们麻烦了。
上回你家来,就说我闯祸,我没啊,儿,这回,爹屁都没敢放,任尤金那个老瘪犊子要走里正,我就让他当,我气疯了也没敢咋地他。
他查我帐,我就痛快补银钱,我就想着,不能再给大儿惹祸了,不让你来回折腾为我伤神。
上回你摔杯,我也晓得你是有些怪我拖后腿,我也后悔。
可是,这回我是病了,让你二弟传话说的也不是让你为我出头做主,只是想让你家来瞅瞅我,找你三回啦。
还有你家的那个管家?”
任子苼发现任公信说话多了要喘,像是有口气要透不过来似的,急忙给顺后背:“不着急,不着急,您慢慢说,我今晚不走,我慢慢听。”
就在这时,两位郎中煎好了药,敲了敲门。
任子苼急忙用袖掩面,慌乱整理了番,又顾不上拿帕子,也用自个的衣袖直接给老爹擦干净泪。
他端正的坐好,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子,才说了句:“进。”
重新安顿好任公信,看到老父喝药后,由昏昏欲睡到彻底熟睡。
任子苼这才出了内室。
眼风一扫,任公信后续弦的小媳妇就退后了两步,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二弟妹。”
“是,大哥,我明白了。”
任子玖正儿八经娶回的婆娘,急忙过去扶走任公信的小婆娘,带着这位去别的地方睡。
任子玖也被任子苼使唤着,去安排他带来的名医和随身的小厮。
而他自己,则去了后院。
打开了专门供奉母亲牌位的屋门。
这间屋子,虽在后院,却是任公信家最体面的一间房,且目前,只有任子玖八抬大轿迎娶的妻子才准进来打扫。
以及谢文慧。
但是谢文慧,却从嫁进任家门,从未进来打扫过。
牌位下,任子傲正跪着。
没一会儿,窗外的任子玖就急得不行,因为他听到里面传出极其响亮的鞭打声。
听的他直冒冷汗。
也隐隐约约听到他大哥好像在骂三弟道:
“我拿爹没办法,因为那是我爹。
你以为你是谁?是我亲弟弟,就可以横行霸道胡作非为?
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爹就一个,什么样都得受着,我告诉你,任子傲,但你这个弟弟,我可要可不要。”
大哥还说了:
“娘,没管好弟弟,今日,我就让他跪在这,也是为告诉您一声,这不会是最后一次抽他。
往后,他只要不长脑子,我就抽他,直给他打的像个人,说话做事会过脑子为止。
他不小了,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要是再不管他,惹了大祸,哪日祸连全家,娘,您才会真的怨我对吧?
以前,您确实该怨我,我一心读书,一心想着向上爬,什么都不管不顾。
再一回头看,我到底在忙啥,又剩下了啥。
唉,也是我没当好这个大哥,才会让咱家成了村里人能站在大门口哧笑的人家。”
门从里面打开。
任子玖硬着头皮上前叫道:“哥。”
“去找些药,给他上了。”
当任子苼离开,任子玖进了屋后,用油灯一照,当即惊叫:“三弟,三弟你没事吧,你醒醒?”
弟弟被哥抽的,已经没了人样,本来之前就被那伙人打的吓得不轻,眼下是直接昏迷不醒。
任子玖这一瞬也很脱力。
是从啥时候,他家成了这样的。
好像是从贪了那伙人救济粮开始,他大哥也跟着吃哑巴亏。
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吃亏。
要照他看,就不该惹那些人,往后绕着走,免得晦气缠身。
今晚,任子苼的心情实在是复杂。
才一到家,就面对十个八个老太太破口大骂。
他有好久没听过这种市井泼妇的骂法。
也好久没丢过这么大的脸,让随他车来的人都听见了。
更是很久没受过别人的指指点点。
村民们对他指点,他还不能发火。
可在平日里,谁敢?
任子苼自个找了盏油灯拎着,想出门静一静。
自己一个人,没带小厮,沿着家门前的小路就朝外走。
走着走着,他就不知不觉过了桥。
溜溜达达,他就踱步到了河对岸。
没敢乱走,只在大门前站定。
因为听二弟说,这伙人挖了陷阱。
任子苼才站定,就听到一阵掌声和叫好声。
“讲的好。”
接着,又是一阵笑声传出。
他忽然觉得有口气透不过去,攥紧了拳头,压抑的他想咬牙。
他爹在家躺着,病着,弟弟被他抽的没了人样,这伙人竟在笑哈哈。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三十二更(为青衣浅淡打赏+1)
“谁?!”
任子苼没想到他才站了没一会儿,屋里还在一片欢腾中,竟被这么快发现。
将身后的油灯拿出,露出光亮,脸上的愤懑也瞬间消失不见,脸色瞬间转为正常。
“我是任子苼。”
没一会儿,宋福生系好鞋带就出来了。
宋福生手中也拎着一盏油灯。
俩人面对面站在大门处。
“家弟年幼,性情鲁莽,今日做了不过脑的冲动事,我回来后,听闻此事就教训过他,还望海涵。”
宋福生被气乐了,上回你是家父年迈,身体不适,处事有些糊涂。
这回你又家弟年幼,你家弟弟是五岁?
宋福生说:“我们这伙人,一向秉持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得饶人处且饶人。但不代表被人欺上家门,被气晕了老人,还能在肚里扬帆撑船。倒是今日,下了狠手,呵,望你也能海涵。”
任子苼明显感觉到宋福生的态度异于上次,那次救济粮都没有这样针尖对麦芒,语气里似搓着火。
只能微点下头,尽快结束对话:“多有得罪。”
宋福生也回之微点下头:“多多见谅。”
“留步。”
“不送。”
给任子苼气坏了。
回去的一路,他就寻思:
不就搭上国公府了嘛,哼,真是一群小人得志的奴才。
可国公府的奴才海了去了,得看正经的主子认不认领你们。
回头,任子苼到了家,就细细地问二弟任子玖,最近发生的事儿。
任子玖就跟他一样一样讲。
将自个知道的通通说了出来。
任子玖提起,有日清早,当时下着冒烟大雪,村里曾来了一位风神俊朗的大官人,去了河对岸。
听说被那面留饭,后头晌午之后才走。
那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间佩剑,带着小厮,身穿狐裘,年纪极轻,但一看眼神和通身的贵气,还有所骑之马就不一般。
又讲了那日村里翟家人被狼咬死,本想去河对岸闹事,衙役们当时的态度,一个个有些像玩闹似的推搡那些闹事的人。
且当时有衙役漏了话,说河对岸真有人能给他们作主,什么样的主都能给做,让趁此机会快些去告状吧,看看扰了那位能是什么下场,就给翟家带的一帮闹事之人吓了回去。
“哥,那位贵公子离开后,转头县里好像就让河对岸的那个宋福生去了。但这是我听说的。”
“你听谁说的?”
“当时咱不清楚,是后来任尤金做了里正后,他自个漏的话。还说他什么信儿都没有河对岸那伙人知道的早,那边的人,才叫对上面的事儿门清。告诫村里人,少惹他们,少去那面。”
任子苼听到这时,已经眯起眼。
是啊,胡县令竟没给他送信。
还很不正常的由县里下命令迅速撤掉他爹。
他怎么就糊涂了,将这点忘了。
风神俊朗?大官人?
任子苼脑中晃过只有两三面之缘的陆畔。
他和陆畔只见过两三面,还是远远瞧着。一次是在侯府,剩下几次是陆畔打街边骑马经过,根本就没有上前说话的机会。
那样的人,也不是他上前介绍自己是谁,就会和他点头的。
不过,来人真的会是陆畔吗?
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会吧,他都没有姿格说话,国公府之子又怎会去对岸落魄之地停留一上午。
任子苼这一瞬很无力,好多消息,他都不清楚。
也感觉很悲哀,在奉天城这么多年打拼,看似生活在那个圈里,实际却从未真正踏足融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