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司直也劝不动,那就只能跟着了。毕竟淮中那事儿牵扯太大,他好像一不小心就被牵进去了。若是不靠着镇国侯府这棵大树,只怕回去就被那谢家残存势力给生吞了。还不如躲躲清静,待皇上料理完此事再回京去。
如此一来,韩司直也乐得跟着去。
那村子偏僻,卫昭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乔装打扮成过路的客商。在那村子滞留了十天,热闹看完了,案子也帮人破了。正准备启程呢,却被一场山洪困在村子里了。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卫昭叼着根草儿呆呆的望天儿。
“也不知道盛京城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卫放不由撇嘴:“若早知道惦记家里,何必多走这一遭。”
“村民们何时能把路清完?不行就多使些银子砸。”卫昭大手一挥,十分豪气的说道。
卫放气的直翻白眼儿:“这是银子的事儿么!难道咱们不该担心吃饭的问题么!”
要知道如今进村的路被封,村民们吃的都是家里的屯粮。一日两日倒可以用银子买。可眼下秋收刚过,村民们缴了税,又卖了批粮,剩下不多的还得留着过冬呢,谁也不肯多卖了。他都吃了好几天掺着糠的面糊糊了。
卫放有些委屈的摸了摸脸蛋,他都瘦了!
卫昭拍了怕咕咕直叫的肚皮,砸吧着嘴道:“想吃盐水鸡了。”
卫放的肚皮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他没好气儿道:“少爷您可别说了,馋虫都勾出来了。”
好在这两日天公作美,天气还算不错。村民们在银子的驱使下终于把路给通了。
卫昭当即就要表示要请全村吃流水席。
卫放立马捂住他的嘴,急道:“少爷,咱没钱了!”一边说一边把卫昭给拖走了。
韩司直也大松了口气,真是个纨绔败家子。这也得亏了是镇国侯的儿子,要是他儿子,他铁定抽死他。
几人刚出村便碰上了官府的人,打头一位惊奇道:“几位从那村子出来了?可是路通了?”
卫昭没好气儿道:“若非本公子豪爽,雇佣村民通路,只怕早被困死在村子里了。”
那官差也听出卫昭贬损他,却也不恼,只赔笑道:“衙门人手有限,这附近几个村落都大大小小遭了灾,哪都用人。且上头刚接到信儿,皇后薨逝,衙门也须得有所表示的。”
卫昭脸色剧变:“你说什么!皇后,皇后她,薨逝了……”
官差不知他为何变了脸色,点头道:“是啊,我家大人曾得卫家提携,因此对皇后薨逝颇为重视……”
卫昭没听他说完,疯了一般的跑走了。
官差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摇头道:“真是个怪人。”他看了眼进村的路,又道:“不过也算做了件好事。行了,既然没活了,咱也回吧。”
卫昭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筋疲力尽方才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喉间似刀割般火辣辣的疼。
他伸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若早早回京,定能见长姐最后一面的。”
卫放见他如此,有些不忍。他道:“茂州距京远,这公文发下来也有些日子了,那会儿我们还在淮中呢,少爷切莫自责。皇后一向最疼你了,她见少爷这样会不好受的。”
卫昭双手捂着脸颊呜呜痛哭,哭了许久方才哑着嗓子道:“卫放,去备快马,我们回京。”
卫淑华心里有些不痛快。她想到尸骨未寒的长姐,若她在天上看着那些人拿她最疼爱的长乐去交换利益,不知如何伤心。
那些支持长乐和亲的大臣们卫淑华一个一个都记在了心间,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人为今日的举动付出代价的。
她漫无目的的沿着街巷走,两边传来小贩的叫卖声。
她忽地想起小时候,长姐常带着他们几个出来逛街。大哥爱吃香香辣辣的东西,二哥喜欢口味清淡的,阿昭偏爱甜甜糯糯的。那会儿阿昭还是个奶团子,可招人喜欢了。
后来,二哥断了腿,便很少跟他们一起玩儿了。再后来,长姐出嫁了,大哥也成家了。自己又传出了克夫的名声,可家里人却依旧待她很好。
她很喜欢每天傍晚,一大家子人聚在前厅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真好。
她想好好护着这个家,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家人。
卫淑华握紧了手中的剑,步伐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待她回过神儿时,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巷弄。一声闷响在空寂的巷子尤为清晰,她心下一紧,不由得放慢了呼吸。
“……靖淮兄近来可好?”王奕摇着扇子慢悠悠走在街上,时不时的与陈靖淮闲聊两句。
陈靖淮有些嫌弃道:“我说王大人,这都深秋了您还摇扇子,不嫌冷么?”
王奕脸色一僵,又慢悠悠的合上扇子,道:“扇扇子也不是为了图凉快的,这是一种雅致。”
王奕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说的陈靖淮眉头直跳。
他不耐烦的打断王奕的话:“王大人今儿找我出来总不会是来逛街的吧。”
王奕笑笑:“你整日窝在家中也怪没意思的,今儿天气不错,出来逛逛又有何妨。”
陈靖淮冷冷道:“没兴趣。王大人有什么事儿还是快说吧。”
王奕叹道:“最讨厌你们这种直来直去的人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陈靖淮斜睨他一眼,道:“我也很讨厌你们这种说一句话拐八十道弯儿的人。”
王奕讪笑两声,道:“说起来,靖淮兄真不打算入仕了?”
“嗯,盛京花销太甚,过些日子就回老家去了。”
“唉,靖淮兄你性情刚直,如今朝堂乌烟瘴气的,的确不适合你。不如来我府上,王某诚挚的邀请靖淮兄做我的门客。”
陈靖淮道:“没兴趣。”
王奕就指了指他洗的有些发白的衣衫,道:“总得考虑考虑生活现实啊。”
陈靖淮面色一红。
王奕又抬了抬下巴,道:“你啊,还是要多学学这官场生存之道。就像那位,那叫程什么的,你曾经的下属。瞧瞧,摇身一变成了北府监司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陈靖淮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见程孟从前头挤了过来,面上带着一丝慌张。从他身边经过连招呼都不打,似是没有看到他。
王奕嘬了嘬牙花子:“看到了吧。这就是无权无势啊,人家都不拿正眼看你呢。”
陈靖淮皱了下眉,扭过头去看程孟,常年浸淫案件,他有非同一般的直觉。程孟的身上有血腥味。
正当他思考时,忽听前方一阵骚乱,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快来人哪,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陈靖淮本能的冲开人群直奔事发地。
王奕被他撞的转了个圈,忍不住瞪他一眼,喃喃道:“你又不是官儿,凑个什么热闹。”
他理了理衣襟,自言自语道:“还得本大人出马,不然指不定被谁欺辱了去。”
陈靖淮到的时候,巷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这巷子虽偏了些,但主街是百荟街。他常在此处办案,百姓们或有认识的他的,见他过来,忙自发的让了路,全然不知他眼下身无半点官职。
当初去渭南赈灾,担了个副使的名头。可渭南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儿,他这副使早就空有其名了。回京后又逢淮中举事,有关系的人早早就托人安排了。他不想入朝,便赋闲至今了。
待挤了进去看清巷子里的人时,陈靖淮只觉脑子轰的一下,突然就后悔过来了。
巷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卫淑华。当然,她不是死者。她怀里抱着的那位才是死者。
然而这位来头也不小啊。那可是最受宠的陆相爷的二公子陆承逸啊!
陈靖淮是典型的嘴比脑子快,当下便问:“怎么回事儿?”
卫淑华冷声道:“我听见声音跑过来时人就倒在地上了。”
陈靖淮下意识的看了眼卫淑华身边的剑。
卫淑华蹙眉道:“我的剑从未见过血。陈大人当知,我家小弟一向与陆二公子交好,我与陆二公子更是素无冤仇,若我是凶手,早就跑了。”
陈靖淮走上前去看了看陆承逸。致命伤是颈间剑伤,此外身上无其他伤痕。
“二小姐来时,陆二公子可还有气息?”
卫淑华顿了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敛下眸子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他说是程孟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