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因赵家自寻死路,李淮从中钻了个空子。拿了赵家在淮中的盐田,并派了亲信进驻淮州。
淮中四贵族,以谢赵为最。另有杨氏、苗氏两家。赵氏败落后,盐田大部分被三贵族瓜分,其中谢氏所占最多。少部分被赵氏族人献给皇帝保得族中子弟性命。此次之后,谢氏在淮中的地位更是说一不二。
以往的淮中是四家平衡,谢赵两家势大,又因两家皆有女子入宫为妃,又都诞下皇子,一直呈对立之势。杨苗两家则各择一方依附。赵氏倒台,谢氏独大。李淮欲联手杨苗两家打击谢氏。
杨苗两家被谢赵压制多年,心中早有不服,很快就与朝廷达成合作。这几年谢宏韬光养晦,对于杨苗两家的动作只当不知。吩咐淮州谢氏族人务必守好产业,并约束族中子弟莫惹是非。
谢氏在朝中根基深厚,这是杨苗两家所不能比的。而大宗的盐业买卖都由谢氏牵头。因此杨苗虽抗衡谢氏,也都是私底下的小动作。谢氏在防范的同时也在暗中窥伺机会。
本来谢宏打算温水煮青蛙,但他不能眼看着崔家染指兵权,这才急急动了手,暗中吩咐手下人尽量收购市面上流通的盐,并准备在淮中运盐时于淮口将其截获。
淮口被劫的盐其中半数都是谢家的,自奚嫔事发后,谢家一向低调。但在扶持二皇子李霖上却是很舍得钱财的。这几年谢家拉拢朝中官员所耗巨大,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因此盐被劫时杨苗两家并未怀疑到谢家身上。只是官府沿途追查下查到了谢家头上。淮州府尹往朝廷递折子,却都在半路被劫。
盐涉民生,不可或缺。一旦谢氏控制盐的供给量,民间少盐,势必生乱。虽各地也有小氏族经营的盐田收归官府,由官家经营。但盐产量不敌大盐场,质量也参差不齐,一时间难以补上淮中的大缺口。
淮州府尹方德本欲在盐被劫时迅速着令手下收购散商手里的盐,却被人抢先一步。先机已失,方德只好派出心腹手下余震亲自前往盛京面圣。并与杨苗两家达成协议,两家盐仓屯盐暂停售卖,全部由官府统一调配。
从淮州快马日夜兼程奔至盛京,足足跑了四天四夜,人到宫门口时已经神志不清了。明德唯恐冲撞圣驾,便叫人伺候余震梳洗,勉强吃了些粥,怕他一松懈下来会一睡不醒,又请当值的太医施针,务必保证人是清醒的。
余震进殿时还有些恍惚,但感受到殿内沉闷压抑的气氛后,当即一个激灵醒过神儿来。
李淮手指点着密折,目光沉沉的盯着余震。余震只觉得莫大的压力顶在头顶,让他喘不过气儿来。秋夜天气微凉,余震却浑身暴汗,四肢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殿外传来明德的声音:“皇上,户部尚书,顺天府府尹求见。”
“宣!”
淮中事发紧急,但此前却并非毫无预兆。只是那会儿朝中一窝蜂的争论征南军主将一事,后又提及立储,总之朝堂乱成一窝粥。这事儿夹在其中不显,一时竟被忽略了。
顺天府府尹是上过折子的,表示近来发现盛京周边盐的消耗增大,有好几拨人都是踩着购买上限屯盐。一个人不显,一个地方也不显。但盛京下辖几县之地有多人多量购买,就少不得引人怀疑。
朝廷收回的几个小盐田由户部管辖,户部一个侍郎盘账时发现最近上报的官盐销量突增。吓的他以为又要有灾荒了,忙报给了上官户部尚书。而户部尚书在对账之后也发现了问题,并令人前往这几地官家盐铺探查,发现当地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件,盐铺中也都留有屯盐。
但户部尚书总觉事有蹊跷,或许有外邦之人屯盐却未被官府发现。只是按着这条线查下去也没查出什么。
朝中高官都有自己的眼线和消息渠道。余震连夜入京叩开城门是瞒不过这些大人们的耳目的。而余震是淮州府尹方德的手下,如此急切入京,想也是淮中出事了。
户部尚书当即就想到淮中盐场。同时宫里传旨的内监也到了,户部尚书想了想,把他事先拟好的折子揣到怀里便进宫去了。
出门前望见东方露出的鱼肚白,户部尚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158章
明德从一堆奏折里翻找许久都没有找到顺天府府尹上的折子,既然未呈到案前,想必是在某位大人那里被落了。不用说,这位大人必是谢氏一派。
顺天府府尹呈上奏折副本,落款日期还是半月前。而半月前正值秋考,又有立储一事悬在头顶。他所呈奏折虽阐述事实表明问题所在,但却苦无证据。朝中有专门管理盐铁的盐铁使,府尹只需上折陈述事实,自有盐铁使去处理此事,他却是不好多插手的。而盐铁使又正好是户部下辖官衙,户部尚书也当担责。
淮中盐场虽在贵族手中,但国家自有法度,虽然朝廷不能掌控淮中盐业,但四贵族既不想造反,便只能像西湾盐场一样向朝廷缴纳盐税,于各地售盐也要遵照朝廷律法。
这更像前朝时官府主导,盐商凭票获得售卖资格。只是区别在于前朝的盐商只是商。而当朝的盐业却被贵族垄断。盐商也只能从贵族手里买入,再高价卖出。
所以李淮扶持崔家且不介意崔家沾染兵权的目的就是抗衡谢氏。赵家在时,淮中尚能平衡。赵家不在,虽有杨苗两家,却并非谢氏对手。一旦叫谢氏彻底掌控淮中盐场,后果不堪设想。
但没想到谢家如此蛮横霸道,竟使出如此阴狠手段。
李淮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此刻他面沉如水,但几位大人却能感觉到皇上已经怒到极点。
“章鸿,速令盐铁使盘查各地盐铺还有多少屯盐。从即日起,降低购盐上限。”
户部尚书躬身应是。
“何志忠,加大盛京附近县城巡查力度,若有百姓滋事者,唯你是问!”
顺天府府尹苦着脸应下。
余震跪趴在地,始终不敢抬头。李淮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余震头上,使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连盛京城的官员都已察觉不对,方德人在淮州,竟一丝一毫都不曾发现么!”李淮嗓音低沉,语调平缓,可听在余震耳朵里,无疑是地狱之音。
“朕擢拔方德为淮州府尹,他给朕上的折子哪一次不说淮中进展顺利,杨苗两家都投了朝廷,谢家独木难支。还舔着脸跟朕邀功,又向朝廷申请一笔不菲的款项用以收买当地贵族,朕哪样不允了?”
李淮冷笑一声,将密折摔在余震头上,喝道:“这就是方德说的顺利!这就是方德给朕的答复?!”
余震以头抢地,哭道:“皇上息怒。淮中一带的散商大多数都从谢家手里进盐,谢家做事隐秘,前期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那会儿方大人正在替杨苗两家争取合作的大散商,有几家已经达成意向,并从杨苗两家进了不少盐。可谁知,谁知他们转头就把盐卖给了谢家呀!”
李淮怒极反笑:“方德是傻的么!几大散商同时进盐,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里头有问题。便是没想到这点,也不该同一时间将盐全部卖给那些人!”
余震道:“杨苗两家被谢家压狠了,就想趁机大捞一笔,最好再从谢家挖几个大散商来。方大人劝了,可那两家一时昏了头,根本听不进劝。方大人好不容易同两家建立联系,又恐一时惹怒他们,后面行事受阻。想着他们好歹是淮中贵族,又世代经营盐业,总比他这个外行人懂行情,便没再出言阻止了。”
余震又叩首道:“谢家在淮中势力比想象中还深,方大人发现苗头不对,先后派了好几拨人往盛京送信,可都在淮口一带被截杀……”
“够了!”李淮暴喝一声:“朕在淮中投入这么多精力财力,你最好祈祷此事顺利,否则……”
他锐利的目光射向余震,余震只觉一股电流从头顶贯穿全身,加之连日来的疲惫和不安,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昏死过去。
李淮没有把话说完,但余震听明白了。淮中之事便是能解决,他和方大人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若事情发展不受控,他和方大人只会死的更惨,甚至连累家族。
天亮了,明德小心翼翼的提醒李淮到了朝会时候了。
李淮闭了闭眼,纵然胸中怒意滔天,该解决的事还是要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