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仪以手托腮,望向窗外,点头道:“夫君神人之姿,又能文善武,是本宫的福气。”
听着她一口一个“夫君”,贺兰筠略微有些挫败感。这么些年来,他时时隐忍,无时无刻不想着归国报仇雪恨,但当真等他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后,又觉高处不胜寒。
身边只有卑躬屈膝的奴才和奴颜媚主的臣子,他早已厌恶,记忆中只有一个鲜活人,曾给过他一点热度。他身为至高无上的天子,想要什么会是得不到的,所以当受命监视季明决的探子递来消息时,他不顾一切也要前来。
就当是捉住一只蝴蝶,他也要将它生生世世困在掌心。长公主是个聪明人,两人身份孰高孰低,她当然清楚。何况那人曾经那样欺瞒过她。
他循循善诱道:“殿下,当年朕出此下策,也实属无奈,只辜负了殿下对朕的一番心意。”
他和当年的小筠一般精致易碎,但京仪知道他和自己以为的那个小筠妹妹相去甚远。此时见他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她脊骨上慢慢升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只略有不悦地保持沉默。
贺兰筠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石破天惊道:“京仪,做我的皇后吧。”
京仪厌恶地将手抽出,皱眉道:“陛下想是喝多了胡言乱语,除夕夜应当在宫中守岁才是,本宫没有同您在此处浪费时间的打算。”
他却得寸进尺,双手捏住她的肩膀,眼眸深处隐隐有水光浮动,一如当年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眸子,道:“殿下这么些年,就没想过我吗?”
眼前人不再挣扎,眼底却渐渐浮现出讥讽之色,“陛下心机深沉,竟能假死回国,本宫哪里是您的对手。”
“季明决也骗了你,你为何就能原谅他!”他不过是假死脱身罢了,就这点事也值得被她记恨一辈子?
“夫君自然同外人不一样。”一说起季明决,她眼底的厌恶都淡了些,竟然嘴角含笑,满面春风。
贺兰筠本灵动的眸子渐渐扭曲出一层血色,他阴恻恻道:“殿下,朕只要一声令下,就会让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她毫不在意道:“皇上请便吧,死了好,死了本宫同他做对亡命鸳鸯去。”贺兰筠只要还想坐稳他这个皇位,就不可能对他们出手,京仪自然有恃无恐。
贺兰筠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头一次有人胆敢对他如此不敬。
京仪也失去同他兜圈子的耐心,不留情面道:“陛下还是收了心思吧,本宫从前不懂事,误把利用本宫之人当做朋友,如今十多年过去,本宫也就不再追究,以后大虞和大齐还有来往,只请您给两国留点脸面。”
“今夜本宫来见您一次,就是想让您断了再来试探本宫,挑拨本宫同夫君关系的心思。只一点,他能为本宫豁出命去,从前再有什么天大的过错,本宫也不放在心上了,只想跟他过日子。”
“您这样利益至上的人,自然是不明白。”
说罢,也不待身后人反应,她已经转身而去。
已经数年时间没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恭敬,贺兰筠被她的话冲得微微怔忪,一时竟愣坐在原地。
长公主掀开车帘时,身后传来极微弱的一声“姐姐”,指尖稍稍一顿,然她面不改色,径直下了马车。
车外,郎君长身玉立,将她拥入怀中,以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后,低声道:“冷不冷?”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长公主此时将头埋在郎君胸膛,撒娇道:“冷死了,快抱我进去。”
郎君轻笑,也不顾院外有无数双眼紧盯着,直接将人拦腰抱起,往小屋而去。
院外的兵马仿佛雕塑般凝固着,直到雪粒又渐渐落下,那马车中才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走。”
……
长公主爱洁,日日都要沐浴。现下时间不早,寝屋中已经放置好香汤花瓣,只待美人入浴。
季明决未像昨日那般回避,只替她除下鞋履,将一双玉足捂在怀中暖着,查看她的冻疮有没有恶化。
待一双本微微冰凉的小足恢复热度后,郎君才轻手轻脚地替她除去衣衫,将人抱入温热的水中。
京仪坐在水中,懒懒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终于在郎君替她用簪子将青丝都固定在脑后时,开口道:“我不会离开你的,逢之哥哥。”
被热气蒸腾得面若桃花的少女蹭着他的手背,喃喃道:“我谈不上什么原谅你,因为我亏欠你更多。”
她仰头,直直望进郎君眼底,半痴半嗔道:“我爱你,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郎君只淡笑无语,半晌,他低头,吻上她的眉心。
……
郎君身量太高,一番嬉闹后,长公主不得不微站起身攀在他肩头。夜深露重,她一片脊背都暴露在空气中,不由得觉得微冷,忍不住打他一下,“笨蛋,不知道进来吗?”
然而没多久长公主就后悔了。她莹莹如玉的背被蹭得通红,只好用指甲掐着郎君的臂膀泄愤。当郎君终于稍作停歇后,长公主累得连勾他脖子的力气都没有,却突然福临心至,同他咬耳朵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被药了那次……”几乎和现在一模一样。
季明决当然不记得,但只稍稍动脑子就能想到,故沉着道:“记得。”随即察觉到水已经微凉,便将人从水中捞出擦身。
京仪全身干爽,回到温暖的被窝中,伸了个懒腰,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然而郎君捉住她的手,沉沉道:“殿下答应我的,守岁。”
京仪只翻过身去,懒洋洋道:“季大人,我困了,要睡觉。”刚刚让他别这么折腾,偏不信,这会就教训他一下。
下一秒郎君却将她从被窝中拖出来,如青玉撞击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就做点让人精神的事。”
当新年的钟声响起,两人十指紧扣,他贴着长公主微粉的耳垂,哑声道:“绵绵,我爱你。”
窗外有无数姹紫嫣红的烟花在天边盛放,伴随着雪花纷纷落下,掩盖住一室温馨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命题作文——《难忘的除夕夜》
季季:我能拿满分!
京仪:脸红摔笔,谁出的题目!
贺兰筠:无能狂怒,谁出的题目!
☆、第 73 章
正月十五后,长公主的车驾缓缓开动,往着大齐国都而去。
临走这日,登上马车,长公主掀起车帘最后眺望那坐落在小巷深处的小院,那座苦寒孤寂的小院。
“当心着凉。”季明决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将车帘放下,隔绝窗外的漫天飞雪。
京仪顺势歪在他怀中,两手勾着他的腰带,道:“我不来,你就准备在这么躲一辈子?”
他顿时语塞,他早先的确存了在外漂泊嗟磨余生的想法,害怕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只好一直辗转漂泊,但如今心境早已不同了。
捏了捏怀中人儿的小脸,他道:“孩子都会叫爹了,我不在不行。”借此掩饰眼底的酸涩。
京仪只闭着眼哼哼几声,“这会子说得好听,简直是两个混世魔王,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眼前浮现起糕糕和墨儿的可爱模样,他嘴角泛起笑意,替她理顺长发,道:“好,以后都我来养。”
……
一转眼已经行了大半月,马车缓缓驶入河南地界。
这日午后,长公主在马车中刚一小睡起来,就被郎君抱着穿衣梳妆。
她还未从午睡的困倦中清醒出来,只恹恹地推他,“干嘛呀。”两人日日同吃同住,她早就没了新鲜劲,两人相处如同老夫老妻一般。
季明决却不由分说地替她洁面梳妆,还换上颇为精美繁复的衣衫。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才贴着她的耳垂道:“不想出去玩?”
睡意早就被他折腾没了,京仪半靠在引枕上,眯着眼笑他:“季大人好兴致。”
正替她穿鞋的郎君动作一顿,抬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正色道:“你不记得了?”
她做长公主做惯了,哪里被人弹过脑门,顿时就捂着额头叫道:“放肆!”声音却因为刚醒来而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郎君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下马车,念道:“是是是,长公主日理万机,早就把这些小情小爱给忘了。”一边说着,一边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脚。
周围一众仆妇除了阿颜,哪里见过长公主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只好纷纷低下头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