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国家元首,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当听见来自秦国总统毫不掩饰的赞美和称颂之后,谢尔盖却只是保持着他那一贯充满威严和压迫的如鹰目光,微微扬起下巴,高大的鹰钩鼻傲慢地冲着他点了点:“谬赞。段总统在秦国的雷霆手段,本元帅也早有耳闻。你的雷厉风行,即便是本元帅也难及一二。”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称赞还是讽刺?段焉皱起眉头试图从谢尔盖元帅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可惜无果。他这边还在思忖着,谢尔盖又主动问了句:“段总统,你这腿是怎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段焉几乎恨的牙根直痒。见他不打算回答,谢尔盖却似是有些轻蔑的笑出声来:“如果我没记错,是沈长河将军开枪打伤的吧?”
段焉忽然怔住。以他对谢尔盖的了解,这是个极端自负且目空一切的枭雄,对自己称“总统”也只是国事礼仪而已,可对沈长河这个早已失势下野之人竟仍用“将军”称呼,这……
这太不正常了——除非,谢尔盖极为欣赏他。
“……是。”段焉在“宗主国”领袖面前发不出任何脾气来,只得如实回答。谢尔盖不再看他,鹰鹫一般锐利的目光投向远方:“本元帅听说,你已经驱逐了唯一能够抗衡你的政敌谢忱舟,而沈长河也已成了你的阶下囚,是么。”
“是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段焉猛地抬起头来,目露精光:“元帅的意思……沈长河可杀?”
台下的表演还在继续,万众欢呼之中,耳边谢尔盖那浑厚低沉的嗓音竟带了些许诱惑的意味:“你是秦国总统,你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他甚至还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沈长河这样的人物,留着他,迟早会卷土重来。”
段焉在犹豫。
他当然不是因为怜香惜玉才犹豫的,而是因为,就算他再怎么“大清洗”,沈长河在境内各个阶层的拥趸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尽杀绝。更何况,此人在民间声望极高,光是把他关进监狱就已经引发民间的强烈愤慨了,若真的杀了他,怕是民变、政变就会接踵而至,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作为敌人,谢忱舟和沈长河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他对付谢忱舟,那是轻松得宛如捏死一只蚂蚁、踩死一只虫子般;可是要对付沈长河……在秦人心目中,前西南军政府将军从某种意义上,是大秦民族的精神信仰,是“不可战胜”亦“不可亵渎”的,更莫再提要他的命了!
“本元帅可以给你保证。”像是早就看穿他心中所思一般,谢尔盖用他那一贯冰冷的声线承诺着,一边信誓旦旦地一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只要贵国答应本帅一个小小的条件,这件事你便再无后顾之忧。”
段焉结束国事访问回国的时候,正巧赶上正月十五,元宵节。对着外面的灯火辉煌,段焉实在无法忍受家里的空虚寂寥,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另一个想必也该同样空虚寂寥的男人。
于是,十分钟后,监察司的人就按照大总统“心血来潮”的命令将人带到了大总统本人的府邸。
沈长河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罕见地比五个月前面色更加红润了些,宽大的囚服穿在身上仍会显得他身形单薄,却再也不如此前一般弱不禁风了。段焉略一挥手屏退了无关人等,开始变得有些昏花的双眼瞥了一眼后面的卫兵:“手铐解开。”
“总统……?”两名卫兵惊愕之极地发问,同时高度紧张地盯着沈长河的后背——后者窄细的腰肢上,牢牢地缠绕着一条粗重的铁索,被反铐住的双手就被固定在这铁索上。因为有了上次被他用细铁丝撬开手铐锁芯的教训,此后监察司再也不敢“怠慢”这位看起来毫无威胁性的“柔弱美人”了:在已注射大量肌肉松弛剂、麻醉剂的情形下,又上了手铐脚镣;锁在他手上的手铐铐环更是用精钢制成的,无法用钥匙打开,只能用专门工具拆卸,平时如要打开也要至少两人配合用工具才能拆接铐环之间的铁链,以保证之前的“意外”不再发生。
现在要他们解开手铐,万一再发生类似事件,他们的脑袋还能好好地留在脖子上?
“这是命令。”段焉脸色不善地强调了一遍。两名士兵实在无奈,只得将他两手间的铐链从腰间铁索暗扣处解下,然后万分不情愿、极为小心谨慎地暂时拆掉了铐链。
“你们退下,关好门,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对于这个命令,两名卫兵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哀声道:“大总统,恕我们不敢!”
“你们两个,是想现在就去西伯利亚种土豆么?”段焉阴冷地威胁道:“出去!”
(注:西伯利亚为专门流放犯人的苦寒之地。)
整个过程,沈长河都像置身事外的看客,浅笑嫣然,任人摆弄。待双手的锁链卸下、两名卫兵也夹着尾巴滚了,他才活动了几下被禁锢多日已麻木得不行的手臂,面对着一桌子的好菜和碗里的汤圆,挑了挑眉:“今天过节?”
段焉一怔,才反应过来:沈长河是在国狱里关得太久了,加上天天被注射麻药,早已不知道今夕何夕。于是,他放轻了语气,笑道:“今天正月十五,你我两个老光棍儿都是没有家人陪着的,正好凑合一起过吧。”
“哦?”沈长河目光稍稍扫视了一遍屋子四周:“苏烬不在?”
“他死了。”段焉答得痛快并且诚实:“我不会允许背叛过我的人活得太久。”
那日得知苏烬逃走的段焉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今天手刃了自己挚爱的段焉平和得如同一个圣人。他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将灯光调成了温暖的昏黄,这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打量着与自己咫尺之遥的、曾经最可怕的政敌。
白发似雪,肤细胜瓷,睫长如扇。灯下看美人更显美人如玉,撩人心弦,古人诚不我欺。
“沈将军,请用餐。”段焉略略收敛心神,做了个“请”的手势,沈长河也没跟他客气,拿起筷子就大方地吃喝起来。段焉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饭,自己却不动筷,半晌居然冒出一句色胆包天的话来:“做我的人吧,包你后半生锦衣玉食,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筷子一顿。沈长河微抬起头,挠了挠耳朵:“什么?”
这是个很戏谑、很不屑的动作。段焉轻咳一声,语气肯定:“我是认真的。像沈将军这样的美人,不该被困死囹圄之中,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身首异处、香消玉殒。”
“所以,”沈长河复又垂下眼眸,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你要我做你的幕僚下属?”
段焉干脆利落地否认:“幕僚?不不不,我对你有兴趣,要你像苏烬一样做我的身*下之臣——这回,说得可够清楚了?”
沈长河眨了眨眼,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来,笑容轻佻:“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角也随之弯了起来,长睫微抬,将段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若阁下愿意雌伏,我倒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
“……”
段焉就算真有什么旖旎心思,经他这么一说脑子里马上就有了画面——一些不堪入目且毫无美感的画面,因此也就立刻没了“兴致”。捂了捂额头,他赶忙转移话题:“看来,将军是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也好,今天我们就不说这些沉重的,先喝酒!”
酒过三巡,段焉开始有些晕了。他大着舌头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自己的往事——
“我以前,其实就是个教书先生。”段焉双眼迷离,打了个酒嗝之后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沈长河,我知道你是天之骄子,出身高贵,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一介草民,像蝼蚁、韭菜一般任人践踏和宰割的草民,若非后来加入新党反抗当时的维新政*府,我一辈子都只会是一个可怜可悲的小人物。”
“维新政*府推翻燕王朝的时候,我也不过五六岁,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的我听大人们说‘共和要来啦,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啦!’我是发自内心相信的。可事实呢?事实是——这个世界没有变化。皇帝还是皇帝,只不过剪了短发换了西装改了个大总统的名号而已;百姓也还是百姓,依旧奴性十足,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就算把他们当成畜牲对待也不会有丝毫反抗。总统与百姓之间,仍是君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