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轻响,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被打开了。紧接着屋子里就是一声短促的惊呼:“将军?!”
沈长河做了一个非常诡异的梦。
梦境里,他又回到了军事法庭的审判现场,手里如当日那般握着一支淬了剧毒的银针,心平气和地对谢忱舟下了杀心。谢忱舟也如那日一般平静地走到他面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要隐瞒那三千万两白银的去向……”
话未说完,毒针已经刺入她的小腹。这是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因而谢忱舟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口中发出“格格”的响声,在目眦欲裂瞪向他的同时,沉重地倒了下去。
然而,就在谢忱舟倒下去的前一刻,她却用嘴型无声地“比划”出几个字来。他看得十分真切,那几个字分明就是:
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
女人嘴角里不断涌出黑血,脸上得意的笑容却越来越开怀——而就在这之后,她的脸竟像被铁水融化一般迅速溃烂、扭曲,最后居然复原成了李云凌的模样!
不!
沈长河腾地原地坐起来,冷汗似乎把衣服都湿透了。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冷汗……
是啊,死人怎么会流汗呢?
没有心跳,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体温。属于活人的一切生命体征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体内的一片死寂。人死了会变成尸体,尸体会腐烂、最后化作白骨;然而他的身体并未出现任何腐烂的迹象。作为一个对无神论及科学的忠实崇尚者,沈长河实在无法解释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现在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怪物……是一具拥有思想的尸体,还是一个仅存在于虚妄幻相中的鬼魂?
“您感觉好些了吗?”温温柔柔的声线,赫然竟是索菲亚的声音。沈长河被从短暂的失神中唤醒,足足怔了十几秒才恢复思考的能力。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发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窗帘被拉开了。白炽灯没有打开,却有明亮的光照了进来。
太阳光!
沈长河的瞳孔瞬间就放大了。他几乎是本能地缩到床的一角,恐惧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同时爆发出走腔变调的一声:“关……关上!”
“将军,你别害怕,阳光不会伤害到你。”
这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沈长河极缓慢地松开颤抖着的手指,一道鲜血随即从眼眶里流了下来。修长的睫毛,血红的眼角,苍白如雪的皮肤……一齐混合出一种惊悚、恐怖之至的妖冶艳丽。
然而,在场的一男一女都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得过了头。高宸率先上前一步,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来,温声道:“别害怕,抓着我的手,试着感受一下阳光……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然而,沈长河却并没有抓住他的手,而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他踉跄着走到阳光下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高宸,忽然毫无预兆地拔*出了别在腰畔的手*枪!
“你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握着枪的手也非常平稳。枪口就顶在高宸的额头上,但高宸却没有哪怕一点惧意,反而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鲜血纵横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是高宸。”
这样的回答简直蠢透了——蠢的不是内容,而是方式。然而“危机”很快就告一段落,因为沈长河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他的身体状况恢复速度极快,正正印证了高宸之前的判断。然而高宸并不傻:他当然知道沈长河如今变成了什么……但他求生欲极强地绝口不提此事,而是尽职尽责地成了将军身边鞍前马后的“小跟班儿”。
也许是因为见识到了西南军政府空中力量并不如想象中一般薄弱,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接下来的一个月相当太平。高宸被破格提拔为空军少尉,主要负责指导及训练飞行员,为滇军空军部队培养新生代的专业人才。
可是高宸志不在此。工作之余,他总会以各种理由想方设法来“探望”将军;他看得出来,沈长河其实不讨厌他、甚至是有些欣赏他的,但如今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多少夹杂着些许警惕的神情。
双方之间这种隐晦的疏远终结于七天后将军的再次“发病”。然而当高宸主动把手臂递到沈长河面前时,后者却摇了摇头,声音温和而坚决:“拿开。”
高宸非但没有把手拿开,反而随手拔出腰畔小刀在手腕上狠狠一划,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定定地看向沈长河:“如果将军不肯喝,我就一直给自己放血,直到血流干为止。”
“……你何必如此。”
面对眼前这个略显苍白的英俊青年如此执着的态度,沈长河脸上的神色更加黯淡,语气也愈发无奈。如果放在他更年轻时那几年,他早就命令卫兵把这个不听话的年轻人给拖出去了。然而,现在的他早就没有了当年那股子坏脾气和锐气,也没有想发火的冲动了。
高宸得寸进尺地把流血的手腕凑近他的嘴唇,轻声道:“因为你是大秦将军,是我们所有人所剩无几的希望。”
更因为……我爱你。
最后一句高宸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所有的真相全都带进棺材里面,给自己陪葬!
“将军,您就接受小高的好意吧!”索菲亚也在一旁哀求着:“战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您也不想因为这种原因误了大局,对吗?”
轮番苦口婆心的劝解之后,高宸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虽然沈长河根本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可高宸还是为他的遭遇感到惋惜:沈长河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再也无法摆脱自己这条心思阴暗的“毒蛇”了。
锋利的獠牙刺入皮肤的那一瞬间,高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恐惧或者憎恶,而是源自空前强烈的兴奋和愉悦!
如同上次一样,吸食人血后的将军很快就陷入了昏睡之中。高宸面无表情地看着索菲亚抱着他失去意识的身体、低头亲吻着他惨白的脸颊,心中一股无名怒火冲天而起:“索菲亚小姐!”
“……”索菲亚被他这一声厉喝骇得愣住了。她回过头正对上他那双冰冷凉薄的黑眸,耳边听得他放缓了语气道:“麻烦您出去,我来照顾将军就好。”
他的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嫉妒。索菲亚向来识趣,所以即便她也很疑惑、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嫉妒自己跟另一个男人的“亲密接触”,她也仍旧顺从地退了出去。
阖上门扇,高宸才重新坐了回去。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去,将垂落在沈长河脸侧的一缕长发轻轻别在他的耳后,高宸迷恋地叹息一声。
“无论看过多少次,你总能如此轻易地让我意乱情迷……既生而为绝世佳人,为何就不能偶尔柔弱一些、学着依靠别人呢?只要你一句话,我甚至可以为你去死。”
一边自言自语着,他一边用手指指腹轻柔地抚上后者的鼻梁,向下依次划过人中、嘴唇、下颌、锁骨,最后停在心口处。
微弱的心跳声。
“啧!真是令人恶心的告白。若是沈长河亲耳听见,说不定会吐出来的。”
狭小的房间中忽然响起一个男人令人讨厌的声音。高宸并不回头,只是皱起了眉头:“你来做什么?”
“怎么?”男人几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黑色兜帽下是尖削的下半张脸,一笑就露出洁白的两颗门牙:“别忘了你这条狗命是谁帮你捡回来的,想赖账?”
“我跟她早已再无半点关系。”高宸冷声道:“她早就死了!”
男人也冷笑了声:“自欺欺人到谢大小姐这种地步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如今的你只不过是一缕靠着附身‘复活’的幽魂而已!就算你寄居在这句名为‘高宸’的壳子里,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让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高宸不为所动,淡漠反问道:“叶遇川,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这哪里是威胁?明明就是事实嘛。”叶遇川皮笑肉不笑道:“当初你求着我帮你占有他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哦。谢大小姐,不如猜一猜吧!若我现在就告诉沈长河,那个强*奸了他的女人还‘活着’、而且还想接着像只苍蝇一样纠缠、恶心他,你说他会不会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