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云鹄终于红了眼睛,他轻声道,“这……你不能帮他挡天雷的,天规……”
周遭雷鸣依旧,栖洲那颗早已痛得发颤的心,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人。
忽然,一声细微的碎裂响起,他无暇顾及云鹄的话,而是竖直耳朵,瞪大眼睛,拼了命的去找这碎裂声的来源。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极轻极小,正缓缓碎裂,掉入掌心中。栖洲松开紧握的手,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落着几块白玉般的碎片。
这是什么?
栖洲愣怔片刻,忽然疯了似的攥住了辞年冰凉的手腕。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红绳,将毫无血色的皮肤衬得越发惨白。
“怎么回事……”栖洲喃喃着,忽然发了狂似的,一把攥住了云鹄的衣领,“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云鹄不知发生了什么,顿时惊慌:“怎么……我……”
“他的信呢?”栖洲怒吼道:“他的信呢?!你不是早就飞升了吗?你不是一直在帮云鸿送信的吗?你们把他的信弄到哪去了?为什么没有信?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已经可以飞升,已经可以上储仙台,为什么要让他平白的遭这一趟罪!”
“我不知道……”云鹄百口莫辩,他慌忙道,“我不是……我送了啊,我送了信!可是没有,没有他的信啊!”
栖洲忽然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松开几乎痉挛的手,抱起怀中人绵软的身体,起身的瞬间,又一道雷炸响在头顶,这是第三道天雷。从人界飞升至储仙台,只需要扛下三道雷,这是最后一道了。雷鸣渐止,天色渐亮,山谷的正东方,一轮崭新的太阳正缓缓升起,金光透过山坳斜刺过来,正打在辞年苍白的脸颊上。
可这温暖并不能分给他一分一毫。
坠落山崖时,栖洲拼了命地伸长手,却依旧没能拉住他。他奔波了一夜,与那些异士斗了一夜,在灵力损耗得七七八八时,突然遭了雷击。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预兆的天劫。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甚至连最盼着他成仙的,最能保护他的栖洲,都没能算到这天劫已至……
“师父……”云鹄见他抱着人起身,也不知他要到哪去,只能跟在后面,“你的信……你的信之前就给你了,你的天劫……也……”
“有意义吗?”栖洲头也不回,语气极为淡漠。
云鹄结巴道:“可……可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一阵剑鸣,两个身影从树梢落下。其中一人跑得飞快,不过几步便赶到两人跟前,抬手便往辞年腰腹探去。栖洲没有拦他,只颤声道:“碎了。”
那人一皱眉,忙从怀里摸出瓷瓶,取下身后那人腰间的水囊,硬生生撬开辞年苍白的唇,将丹药灌了下去:“你别急,我试试……我替你试试……”
“你做的够多了,秦歌……”栖洲一开口,又滚下两行泪来,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别再折磨他了……”
秦歌攥紧了辞年的手,将周身的灵力运转起来,试着往他体内送去:“不是的,只是没有碎,只是裂了,还能修补……这天雷所伤,就得用灵气来补,只要灵气足够,是可以补回来的……”
栖洲咬牙道:“可这修补的过程有多痛,你没体会过吗?成功的机会有多低,你不知道吗?”
秦歌沉默片刻,道:“我知道……”
身后的人终于赶上来,见他们如此,赶忙抽剑,将一旁的山石削地平整:“不要让他这样,让他躺好……”
见栖洲不动,他也慌忙凑过来,道:“栖洲,你信我,你信秦歌……”
这说话声倒有几分耳熟。栖洲抬头,一见那人,不由得低声道:“傅独?”
这人已经脱下宫服,换了装束,他引着众人,将辞年放上石台,解释道:“将军身边总得有个开药的。不寒暄了,快把他放下……情况没到那一步,你信我们,我们一定可以救他……”
秦歌一直不语,可他输送灵力的手一直未停。这丹药入了腹,须得灵力推动,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辞年的灵力已经耗空,丹元也被天雷击碎,若没有旁人的帮助,多留一刻,便是多煎熬一刻。他听着身旁人对栖洲解释着,安抚着,却忽然觉得这手下的感觉不对了……
“等等……”秦歌道,“他不对……”
栖洲的情绪刚稳定些许,一听这话,顿时脸色苍白,险些跳起来:“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秦歌不敢确信,又输了一抹灵力,探测一阵,才难以置信道:“他方才吐过吗?吐出的东西里有没有丹元的碎片?”
“没有!”栖洲将这一身的血又摸了一遍,“没有,血里没有这些……”
“可……”秦歌犹疑道,“他的丹元……为什么会缺了一块?”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寻残损迷踪纷沓来
“缺了一块?什么意思?”栖洲愣怔当场。
辞年躺在山石上,脸色比一旁的土块还要灰,他散落的青丝慢慢化作了与头顶耳朵一样的雪白,只是那一贯精神抖擞的耳尖,此刻也无力地耷拉下来,没有一点鲜活的气象。
秦歌急道:“快替他找找……是不是摔下来伤得太重,跟着血一并吐出来了……”
没等他说出下半句,栖洲便赶忙回过头,顺着沿路沾湿草梗的血迹,一点一点地往回寻。丹元不完整,修补的过程痛苦不说,即便是修补完成了,就凭着这破损的内核,辞年想要再在修习上有所突破,那都得恳求老天,盼着奇迹发生。
山崖底的秋草枯黄,又过于茂密,栖洲即便是睁大了眼去寻,也一时半会难以发现那丹元的痕迹。眼见着离身后的人们越来越远,他心里越发焦躁不安。
丹元破损,难以运转灵力,秦歌只能通过他周身的筋络将灵力运送进去,尽可能将那奄奄一息的内核保住。而傅独的脸色更差,他坐在一旁,紧咬着牙,借着秦歌疏通的脉络,施展灵术,将那四分五裂的丹元一点点粘合起来。
可这修补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丹元毕竟生在血肉里,碎裂是撕心裂肺的疼,而修补,就像把一切全部打碎,重新拼接,粘连血脉,牵一发动全身,更是钻心刻骨。
栖洲来不及回头望一眼,他奋力拨开眼前及腰的秋草,恨不能挖地三尺,将那遗失的碎片给找回来。
他向前踏出一步,忽然听得一阵凌冽的风声。崖底的薄雾被风吹散,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山头洒下的那一缕来之不易的朝阳。栖洲抬头,只看见高耸的山崖之上,一大团浓云盘旋而起,灰黑的云中夹着零星电闪,大有再来一场雷雨的架势。
栖洲赶忙回头,道:“你们找个山洞躲进去,我找到了就来汇合!”
可身后的人还来不及回应,一道闪电便劈头盖脸砸了下来,这闪电比之前的那几道都更为凶悍,它仿佛生了眼睛,正正地朝着栖洲的方向冲来。一时间,风云变色,雷声乍起,这一道天裂一般的电闪划破苍穹,炸得人睁不开眼。
云鹄顶着刺人的风,大喊道:“师父当心!这是你的雷劫!”
“我知道!”
栖洲飞快应道,话音落下,利刃出鞘。他一闪身,一道红光从掌中迸发,像一道坚实的避雷,稳稳挡住了骤降的落雷。两道光相接,竟是红光更胜一筹,它本就是剑光,此刻更是锐利无比,铿然一下,竟斩断了那来势汹汹的天雷。火星如流星般散落,将满地枯黄的秋草映得发光。
他刚才,用剑气劈断了天雷。云鹄愣怔当场,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可是最为上仙界所不能容忍的行为,这可是大忌啊!
天劫落雷,本就是一场修行成果的考验。古往今来,有伴着雷暴飞升的,有学艺不精丧生于此的,可从来没有像栖洲这样,举起手中的利刃,挥剑斩天雷的!他这一剑刚完,天上的黑云便越发浓重起来,原本只是零星可见的电闪,此刻竟变得像一条时隐时现,盘绕云端的巨龙。那云层越压越低,眼看就要压下山头,云鹄吓得心慌,忙喊道:“师父……师父!住手!”
可栖洲却仿佛浑然不觉,他举起手中的剑,凝视着头顶那片混沌的天,像一尊寂静的雕像,等待着下一道天雷的到来。他是收到信了的,他知道自己有这一场天劫。飞升成仙,也不意味着从此顺风顺水,修为不断上升,还会遇到一重又一重的阻隔,若想突破自己,天劫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