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瞬诧异,之后很快便对这片烟雨下的江南产生了好感。她的郗城,芝兰玉树,清风朗月,和这里又有哪里不相宜呢?都是人间至纯至美的事物啊。
她昂起头朝他笑,说:“郗城,你是要带我回家吗?”
陆郗城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发际,唇角的笑容真切:“对,我带轻轻回家。”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有潮湿。
第84章 这里地滑,我扶着你走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有潮湿。
可是郑轻轻没有来得及细看,因为他已经抱住了她。
她的脸刚好贴在他的胸口处,有心跳声透过单薄的衣衫,清晰可闻。
郑轻轻垂眸不说话,用力地抱住了他。
“轻轻,我带你进去。”许久,他松开她,温声道。
郑轻轻笑意灿然,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里面走。
村口有几个带着头巾的妇人围坐着,正在卖菜。
她们大概是认识陆郗城的,见到他时,还向他挥手。
“郗城,怎么这么久没见到你。诶,这是你媳妇儿呀?”其中一个妇人看着郑轻轻,热情地问。
陆郗城笑着点头,道:“是的,阿婶你们先忙,我带她先走了。”
那笑容和往日郑轻轻见到的,不大一样。不同于对自己的满眼呵宠,也不同于对旁人的礼貌温雅。那笑容似是对待久违的亲人一般,很放松。
郑轻轻站在他的身侧,怔了怔,之后有些羞涩局促地笑,低声道:“阿婶,再见。”
众人闻言,都是善意地笑了。
江南水乡的女子,总是多了那么一丝温柔在骨子里。郑轻轻跟着陆郗城往青石小巷里走饿,间或撞见的女子,无一例外,都是袅袅婷婷。
郑轻轻不由自主地开口问身侧之人:“陆郗城,你的妈妈是不是也是这样温柔的女孩子啊?”
他的眉眼深邃,闻言多了几分暗沉,笑意温淡:“对,我的母亲和轻轻一样,都是温柔的女孩子。”
郑轻轻红了脸,抿着唇笑。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期间有一段小路生了苔藓,陆郗城便将她搂在怀里。
他扣着她的腰,低低地说:“这里地滑,我扶着你走。”
他总是心思细致,事无巨细的。
小路的尽头是一扇颇有年头的漆红大门。但其实说漆红,也有那么一点不确切。墙上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棕色的底板。靠近地面的那一端,也长满了暗黑色的苔藓。
郑轻轻知陆郗城爱干净,连忙上前了一步,道:“我去开门。”
可是他拉住了她,笑意很淡,那双眼睛里都是温润的光,细碎的。
陆郗城抬手,拉起金属制的门环,用力叩了几下,道:“南妈妈,我回来了。”
他说完,便拉着郑轻轻的手,一言不发地等在门口。那姿态,竟是好耐心的模样。
郑轻轻心头,己经有了几分明白。这个地方住的人,对于陆郗城而言,必然是很重要的。
她回握住他的手,什么都没有问,温浅的笑容,眉眼弯弯。
过了半晌,门被缓缓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六旬模样的老妇人,面容慈祥,头发梳成一个髻,一丝不乱地盘在身后。老人的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她的手里拿着小小的团扇,上面绣着四时的花,一身朴素的旗袍,倒是像极了旧时的大家闺秀。
她见到陆郗城,语调是抑制不住的惊喜:“我刚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出来一看,真的是我们阿城回来了啊。”
第85章 轻轻,这样会不会冷?
她说完,又看向一旁的郑轻轻,笑容加深:“好标致的囡囡,长得真是周正。”
郑轻轻红了一张脸,有些羞赧地开口:“南妈妈好。”
陆郗城伸手,虚虚地搂住她的肩膀,笑意里有一丝无奈,他温声道:“南妈妈,我上次打电话和你说过的,我结婚了,这是我的妻子,郑轻轻。”
南妈妈闻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懊恼又开心:“你瞧瞧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
她脸上的笑容加深,道:“在外面聊做什么,来来来,快进来。今天晚上啊,我给你们小两口做好吃的。”
南妈妈午间请旁边人家帮忙杀了一只鸡,从自家菜地里摘了最嫩的小青菜,又从湖边天桥下的老婆子那里,买了一条鲜活的鲫鱼。
鸡肉煨汤,鲫鱼红烧,青菜清炒,便是一顿美味而又寻常的家常晚饭。
郑轻轻见陆郗城神色平静,没有对鲫鱼产生反应,便也明白了几分他的心思,没有出声提醒南妈妈。
之后,她吃得很开心,便也不像刚来时那么拘谨,一个劲儿地夸南妈妈做的饭菜好吃。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竟是没有了陆郗城说话的余地。
饭毕,南妈妈从地下的小酒窖里拿了一坛桂花酒出来,道:“这是两年前郗城亲手酿的,今天拿出来喝,正好!”
郑轻轻摸着圆圆的肚子,闻言眼神微亮,自告奋勇地开口:“南妈妈,我一个人可以喝一大碗!”
南妈妈闻言,笑得直乐呵,道:“好好好,我啊,给轻轻舀一大碗。”
陆郗城原本坐在一旁想要阻止的,可是他看着她眼神中的晶亮希冀,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
随她开心吧,只要她开心,什么都好。
南妈妈毕竟年纪大了,喝了酒以后拉着郑轻轻说了一些琐碎的小事,之后便回房去睡觉了。
露天的庭院里,只有郑轻轻和陆郗城两个人。夜凉如水,蝉鸣聒噪。
陆郗城从房间里拿了薄毯,替郑轻轻盖上,之后将她连人带毯抱在怀里。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说话的时候有热气洒在她的耳廓上。
他温声道:“轻轻,这样会不会冷?”
郑轻轻在微醺状态下,笑着躲了躲,道:“你别这么说话,好痒哦。”
他依言,笑意染上了一些无奈:“酒量这么差,学别人喝什么酒?”
郑轻轻眯着眼抬头看他,眼底有不服气:“我又没有喝醉,怎么就不能喝酒了啊?”
“对,轻轻没有喝醉。”他顺着她说胡话。
郑轻轻满意地笑了笑,仰着头看星空。
乡野的星空,比起城市的,多了许多明朗。郑轻轻指着满天星空中,最一颗明亮的星星,语气雀跃:“陆郗城,你看那颗星星,真亮,真好看。”
“嗯,很亮。”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眼底有眷念,还有别的,很复杂:“轻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郑轻轻闻言皱着眉,迷迷糊糊地思索了很久,才软软地回答:“因为,你想带我来看南妈妈,对不对?”
陆郗城安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一双子夜一般的眸子,有墨意翻涌着。
第86章 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许久,他开口,语调幽远深刻,娓娓道来的模样:“轻轻,我在这个小村子里,一直生活了十五年,十五岁那年,我的母亲过世,我便也离开了这里。南妈妈是我母亲的陪嫁,那个时候,旧时小姐出嫁,都会从娘家带一个人,出嫁当天,也是众人相送。”
“可是我的母亲不大一样,她出嫁的时候,没有人送她。家族的族长对我的母亲都是唾弃,因为她那时已经怀孕了。那个时候,女子未婚先孕,是很严重的事。”陆郗城摸着她的脸,指尖的温度很凉。而郑轻轻听到这里,那一点点的醉意,彻底没了。
这个故事太沉重了,在这样寂静的夜,很容易放大了悲伤。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做好沉默倾听的角色。
“我母亲一直不肯告诉族中众人,与她珠胎暗结的人是谁。她不说,却执意要生下我,我的外祖父母不舍得将她依照家规处置,只能找一个信息闭塞的地方,将她‘嫁’过去。”陆郗城说得很平直清淡,语调不知是黯然,还是讽刺:“我的母亲怀着我,嫁到了这个无名的小村子,嫁给了一个老师。她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只能嫁到这里,日日劳作,和过去一刀两断。”
“母亲嫁的那位老师,得知母亲怀有身孕以后,很快就另择了他人。是南妈妈和我的母亲,一起将我带大的。更确切地说,是南妈妈一个人。我的母亲常年酗酒,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省人事,她实在是没有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陆郗城将她抱得更紧,语调沾染了丝丝寒凉笑意:“轻轻,你根本不知道,一个没有父亲的男孩子,一路长大,究竟要遭受多少白眼。我没办法原谅我的母亲,可是又没有办法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