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淑媛(7)

作者:浣溪砂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皇帝龙颜大悦,连声道:“爱妃甚贤,爱妃甚贤!爱妃如此知冷知热,该教后宫众人都瞧瞧,她们才会知道,怨不得朕这么宠你。”

贵妃低头浅笑,剥一颗葡萄送至皇帝唇边。一双眼睛却如淬毒的利剑,狠狠瞪了秋娘的背影一眼。

秋娘对身后的危险一无所知。她一站上龙椅边,就被这里的风景吸引了。

所有的臣民尽皆在脚下,她看见了太子,也看见了李韬隐。

男席人头攒动,推杯换盏。李韬隐衣袖翩翩犹如谪仙,与太子之间泾渭分明。太子春风得意,身边人满为患,都是些有实权的家族;李韬隐神色清冷,身边只有几个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的京城公子哥。

纵是风姿非凡、才华出众又如何?没了先皇后,他李韬隐在这皇宫,还不是太子的垫脚石?

对于那个意外,秋娘突然不觉得可惜了。站在高处,才叫活色生香,从前的失败又算得了什么?她如君王般俯视着殿中众生百态,蓦然停下目光。

是苏婳。

苏婳撑着头,半倚在小案上,如春日牡丹,举止风流间,已带了国色天香的韵味。

从前苏婳长得美,却叫人一眼看出她的出身,低眉顺眼,神色迎阿,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如今她依然美,气度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沉稳不再是装出来的,而是骨子里透出的淡然。她心中有了底蕴,一举一动便如出身上好的名门淑媛一般,带点克制,又带点肆意骄傲。

而她秋娘,还是当初的舞娘,一无所变。

秋娘咬牙,嫉妒再次如蛇蝎一般慢慢爬上心底,交织成脸上莫测的神色。

苏婳撑着小脑袋,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她方才苦极闷极,一口气喝了好几杯酒,如今胸中如有一把火在烧,下颚更是又痒又痛,连带着头都痛了起来。

苏婳咬着红唇,仍用最后一丝意志坚持着。皇权至上,除了身份极高的人和一些老人,普通人在皇帝跟前出虚恭都是不敬,更遑论别的。她不敢借口离席,只好一点点慢慢捱着。

不知过了多久,苏婳眼前都迷蒙起来,她才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托起她。

这个人的身上传来熟悉的气味,苏婳呆呆一笑,由他牵着自己,慢慢走出南山宫。

她迷蒙着眼睛,看他面色稍变,看他延请太医,看他把自己放回暮雪斋。在一声声清淡柔和的安抚声中,她终于闭上眼睛,安心地陷入黑暗。

“回王爷,姑娘淋了雨,又被人下了药,一时又吃多了酒。三管齐下之下,这才昏睡一夜。现下就该醒了。”

耳边有人絮絮叨叨说话,聒噪得很。苏婳拧眉,想挥手让他住口,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她吃惊,铆足了劲扭着,身子却动也不动一下。

苏婳急了,费尽力气想睁开眼睛,试了好久,眼睫终于颤颤巍巍打开了。

醒来却见李韬隐仍在慕雪斋。

晨光绚烂,屋内燃着名香。四周静极,重重帐幔低垂,有几分旖旎恬静。

他坐在一旁雕漆椅上,面色清冷,眉宇微皱,纤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一页书,正凝神看着。

衣裳上还是昨日那只白色老虎暗纹。

立在床边的紫瑶见苏婳醒了,忙打起床幔:“姑娘,您醒了吗?要不要用些热水?”

苏婳一时没听见,只是满脸疑窦地盯着李韬隐,看他放下古籍,往自己瞥了一眼。

紫瑶又问一遍。苏婳这才轻轻点头。

紫瑶见状,忙托着杯盏上前。

李韬隐微微摆手,自己接了过来。他一手托起苏婳,一手将杯盏就着她的嘴唇,慢慢喂下去。

苏婳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她何尝被人这样对待过?

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李韬隐按住她:“现下觉得如何了?”

苏婳眨了眨眼,漂亮双眸写满疑问:“妾身感觉好多了。王爷似乎,和往日不同?”

李韬隐面色一顿,把杯盏递给紫瑶,示意她再盛一杯,这才悠悠开口,说的却是另一桩事:“本王没想到鄂氏如今生了戒心,连指甲盖都要□□。还好这次毒性不大,不然你这下颚都要毁了。”

女子最重容貌。苏婳心下发寒,果然被转移心神:“快给我镜子。”声音又哑又涩,全没了素日甜润。

紫玉忙取来一柄小靶镜。

苏婳仔细照了照,见下颚的淡粉印迹已经不见,仍如往日一般丝滑。

她这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靶镜交给紫玉,这才想起来问李韬隐:“鄂氏缘何生出戒心?和王爷有关?”

李韬隐闭了闭眼,语气是隐忍的平静:“本王与她,深仇大恨。”

阴谋伏笔

窗外不时传来鸟鸣,秋风拂动卷帘。紫瑶等人已悄然退下。

苏婳拥着被子,闭唇敛眉,小心翼翼觑他神色。

“大庆三十六年,母后诞下我。大历三十九年,鄂氏入宫。”

李韬隐的叙述清冷自持,面上不动声色,声线却微抖,缓缓向苏婳揭开一个宫廷秘辛。

鄂氏妩媚柔嫩,长相性格颇合皇帝心意,不到两个月就怀上龙嗣。大历四十年,鄂氏诞下李繁弱,从此迎来盛宠。

李繁弱降生之际,西北传来捷报。皇帝大喜,赏宫中内侍宫女人人十两银子。

银子不多,宫人图的却是这个彩头。众人奔走相告,竟无一人注意到中宫走水。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等火灭下来的时候,里头已经什么也不剩了。从此大历没了皇后,宫廷之中唯一敢穿茜素红的女子,成了贵妃鄂氏。

故事听完,苏婳睫毛微抖,颇为不安。因为在教坊司,人人都说先皇后是旧疾缠身,这才薨逝的。

却原来是被活活烧死。

苏婳汗毛乍起,只觉晨间冷气一寸寸攀上脚趾。她蜷起腿儿,不安地摸索,希望抓住什么令人心安的东西。摸来摸去,最终一把抓住李韬隐放在床边的手。

手上传来奇异的触感,李韬隐慢吞吞捻一下女子的细腻指腹,声音凝滞起来:“本王渐渐长大。十三岁那年,本王从一个老太监口中得知,当年那把火,是鄂氏放的。”

苏婳紧抿红唇,并不惊奇。连《十六天魔舞》的领舞之位都值得秋娘使出那般手段,天家的泼天富贵、滔天权势,谁不贪呢?

“本王当时年轻气盛,想去告诉父皇,谁知回去一看,老太监竟已没了。本王只好买通她身边一个贴身宫女。”

苏婳睁大眼睛,红唇微张,不相信深幽沉稳的李韬隐也会有这样的失手:“所以你下毒了?还没成?”

李韬隐一言不发,只是瞪着她。

这一瞪,屋子里的空气都流动起来,各种不安吊诡、旖旎绮丽的气氛一扫而空。

苏婳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确实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何况王爷当时年纪尚轻,一时失手也不足为奇。”

李韬隐这才点头。掖了掖苏婳的被子,起身,他又恢复了素日清淡模样:“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后看见鄂氏,能躲便先躲着。你好好养病,其它诸事先放一放。”

苏婳想起身相送,却被他挥手止住。

他出门,门外候着的紫瑶等人鱼贯而入,带进一股浓浓药味。

逆着晨间霞光,他没回头,低声吩咐一句:“下次不要再淋雨了。”

苏婳微笑:“是,王爷。”

养病的日子是百无聊赖的。唯一的好处大概便是,自从苏婳得知李韬隐的秘辛后,两人关系一下子亲近许多。

连日来,各种名贵的药材补品、珍贵赏赐流水似的送入慕雪斋,令人咂舌。

这日,又有两个小太监送来药材,放下就走了。紫瑶一样样翻看,脸上洋溢起兴奋的红光:“姑娘,您看看这些药材,阿胶、人参、鱼翅、熊掌,都是大补之物呢!王爷可真是疼您。”

苏婳靠在引枕上,额上戴着抹额,正慢条斯理啜着热茶。听紫瑶这样说,她放下茶蛊,佯怒道:“这话可不兴乱说。王爷是什么人,哪里由得你这样编排。”

紫瑶觑着四下无人,便笑嘻嘻凑过去,小声道:“姑娘,您莫要妄自菲薄。王爷自然是世间少有的人物,但您也长得天仙似的。府里的人都说,从来没见过像您这么好看的人!”

“哦?他们真这样说我?”苏婳轻笑。

见紫瑶连连点头,她叹口气,怅然道:“你不知道,此事和相貌没有关系。王爷是皇家子嗣,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都要那高门大户的女子。我出身低微,他怕是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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