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城表示认同,花涴说的话恰好点醒了他,如长剑一般锋利的眉毛微微蹙着,他再度笃定道: “等等,花涴,我想,推茜素下井的另有其人,不是刘全胜。”
花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如此笃定,“嗯?”
蹙在一起的眉毛久未松开,越千城思忖道:“刘全胜贪财,如果是他推茜素下井,井下的血字也是他擦去的,那他不可能不拿走茜素身上值钱的东西。所以我想,推茜素下井的是其他人。”
花涴悟然,她揣测道:“会不会,会不会刘全胜太笨拙,跟踪茜素良久都未找到时机下手,那个在背后指使他的人忍不住了,自己想办法弄死了茜素?”
柔软而纤长的眼睫毛随风抖动,她眨眼道:“为防止刘全胜将此事说出去,那个在背后指使他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放条毒蛇将刘全胜也咬死,让这件事彻底死无对证。”
越千城抬眸望向飘着洁白云朵的晴空,语气飘渺道:“极有可能。”
排除见财起意,那么如今仅剩下情杀和仇杀了。
要想知道茜素同什么人有情感纠葛,或是有哪些巴不得她死的仇家,还是得去问同她关系最亲近的如汀。
将飘远的思绪收回,越千城若有所思道:“我们还得再去凤来阁,向如汀了解情况。”
想到如汀得知茜素死讯时伤心的样子,花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如明天再去吧,先给如汀一点时间,让她缓解一下心中的悲痛。”
越千城低眉望向花涴。
他的姑娘着一身极其衬肤色的红裳,稳稳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上,红色很适合她,将她的眉眼映得清丽脱俗,双目间流淌着倔强和英气。
善良和漂亮在她身上同时得以体现。
不舍地移开视线,越千城嗓音温柔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明天再去找茜素,“听你的。”
花涴转过头颅,朝向越千城看不到的那侧——她很奇怪,奇怪于竟然从越千城的话里听出了……宠溺?
既然决定明天再去找如汀,那么接下来便不用着急赶路了,越千城和花涴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走完剩下的路程,一壁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一壁观赏路两边的风景。
中途他们还找了块水肥草美的地儿,扯了些青草喂马。
春山暖日和风,坐闻山寺鼓钟。
年轻人之间的好感正在逐渐攀升。
回到风月栈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日头仍完整的挂在天上,跟个咸鸭蛋黄似的。
花涴没着急回自己的房间,她揉了揉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先陪越千城一起去看望顾一念。
顾一念坐在书桌旁认真写东西,霍嘉也坐在书桌旁,拿毛笔认真……画王八玩儿。
越千城环顾房间,没看到白羽生,他问,“小白还没回来啊?”
说曹操曹操到,木门被从外面推开,白羽生风尘仆仆进门,人影没看到,抱怨的声音先一步来到,“嚯,累死我了,快来个人给我捶捶背,我要不行了。”
霍嘉搁下画笔,拿白羽生打趣,“来的正好,小白快来看,我给你画了一幅肖像画,别提多活灵活现了!”
不用看,白羽生就知道霍嘉没画什么好玩意儿,不是王八便是大黄狗。
他没搭理霍嘉,对着花涴喊了声“花姐姐”,算是打过招呼,整个人如一滩泥瘫倒在床上,“累,太累了,”他有气无力道:“我跟在重山后面半天,生怕他做傻事。破书生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寻死一会儿觅活,比小娘们还要能折腾。我好说歹说他才愿意同如汀回凤来阁。我说啊,”他撇嘴,“重山要是有良心,该唤我一声‘恩公’,再赠与我几十两银子,以报答我对他如此上心。”
看来小白真的累坏了,连抱怨都这样有气无力。
花涴抿唇微笑,走到床边帮小白捶了下后背, “这个劲道如何?”
白羽生猛地来了精神——花涴是谁,那是越千城的心头宝,是他们无仙派未来的大夫人。让她来捶背,他怎消受得起,他更消受不起城哥杀人的眼神啊……
“断了断了,肋骨断了,”他忙坐起身,嬉皮笑脸道:“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了,花姐姐你养我一辈子吧。”
花涴差点乐出鼻涕泡。
越千城杀人的眼神如期而至, “别贫,”他问白羽生,“如汀和重山都还好吧?”
白羽生跳下床,站在平地上,不住摇头道:“别提了,如汀哭得可伤心了,跟泪人儿似的。你们都晓得,我心肠素来硬,可看了她哭泣的模样,我心里却觉得很难受,差点儿也哭了。”他叹道:“上天待如汀真的很不公平,她没了家人,如今连挚友也没有了。”
花涴闷闷不乐道:“茜素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汀肯定要难过许久,才能从失去好友的阴影中走出来。”
她体会过失去挚友的悲痛,那悲痛在她心头足足萦绕了数年,哪怕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散去。
左不过不同的是,如汀的好友不是因她而死,而她的好友……却因她而死。
所以她才更难忘却一些。
暮色苍茫,风儿吹得房间里的珠玉帘子叮当作响,越千城靠着桌子,双臂环胸道:“对了,同你们说件事。茜素可能不是自己坠入井下的,我和花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还在查,等查明白了再对你们详说。”
白羽生揉着胳膊腿儿,“你们查吧,再有跑腿的活请使唤霍嘉,我着实累的不行了,得好生睡一觉。”
霍嘉给他画的王八添上尾巴,故作疑惑道:“有四条腿还会觉得累吗?”
白羽生作势掏东西,“咦,我的刀呢,明明放在怀里的啊,要杀猪的时候怎么就没了……”
他们两个闹了一会儿,房间里变得乱糟糟的,墨汁也洒了一些出来,顾一念老妈子一般跟在他们俩后面收拾。
等到实在一点劲儿都没有了,白羽生瘫倒在软床上, “城哥,”他唤一直冷静靠在桌边的越千城,“如果有一日我死了,你会和如汀一样,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吗?”
越千城眼底带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会给你烧很多纸钱,再烧一只猫儿去陪你,至于眼泪……就不流了吧。”
白羽生冲他竖起大拇指,“好兄弟,我喜欢橘猫,够胖,冬天还能抱在怀里暖手。”
花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笑——得嘞,白羽生的身后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要说:四年没发烧了,今天终于阵亡,才37.9就受不了了。?
☆、第五十章
傍晚一过, 天色便会暗得很快,在春天出没的飞虫也随着夜色的到来而出现。
顾一念一瘸一拐走到窗户边,将窗子落下来, 防止外面的飞虫跑进房间里。
明天还有事情要做,花涴同他们几个人一一告别,披着烛光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越千城离开桌子, 站在门口目送花涴离去, 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转身进屋, 顺手把房门关上。
房间里,顾一念对着他念诗, “人生自是有情痴, 此事无关风和月。”
越千城落下门闩,不解风情道:“什么玩意,酸溜溜的。”
顾一念深深地为无仙派整体的文化水平而担忧。
第二天, 晨风送爽, 日上三竿。
越千城和花涴在楼下的烧饼铺子吃过早饭, 分别骑上马匹,赶在凤来阁还没有开门接客之前, 先一步找到如汀。
为了行事方便, 花涴这次仍穿男装, 不过她没用玉簪束发, 仅用一根碧色发带将头发高高竖起, 作儒生打扮。
越千城背脊挺直坐在马上, 鬓发半束半放,白裳迎风倾动,少年郎的洒脱与不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两个人走在一起, 是处好风景,擦肩而过的姑娘们频频回头,眼角带着万般风情,盼君一顾。
凤来阁还未开门接客,越千城和花涴轻而易举见到如汀。
许是伤心过度的缘故,如汀的面色瞧上去不是很好,有些苍白,眼睛也又红又肿,显然,她哭了一夜。
如汀的厢房中铺着地毯,由于每日都有人打扫,地毯很干净。花涴席地而坐,由衷地安慰她,“如汀,你节哀。”
如汀没有精神,双眸空洞洞的,“我要如何节哀呢,茜素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胜似亲人,我本打算过段时间和她结为金兰的,可现在却已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