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涴姐姐,”他急匆匆跑到花涴身边,朝远处比划道:“我的纸鸢挂在那边的树梢上了,树梢太高,我拿竹竿捅了半晌也没把纸鸢勾下来,你能帮帮我吗?”
花涴的功夫好,爬树上房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她扶着地面坐起来,“好,我这就去。”
她正要站起身,越千城突然随她坐起,“等一下。”
花涴停下动作,仰面回望他,“怎么了?”
靠花涴近一些,越千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向她的头发摸去,“你的头发上有草沫子,我帮你摘下来。”
指尖从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发丝间穿过,不过须臾便挪开,越千城摘下粘在花涴头发上的草沫子,嗓音温柔道:“好了。”
熟悉的淡淡香气从越千城身上飘散开,花涴抽了抽鼻子,只觉得心下一阵颤栗——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她看到他的头发上也有草沫,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态,她将身体前倾,跪坐在地面上,替越千城捏下他头发后侧的草沫子,“喏,你头发上也有。”
四目相对,时间似乎停在这一刻,周围的风景和人烟皆消失不见。
这应当是他们头一次靠得这样近,近得吐出的气息都呼在彼此面上,近得能数清楚对方有几根眼睫毛。
越千城很想亲一亲花涴的脸颊,她生的好看,不论是眼睛还是鼻子,都符合他的审美,她简直就是上天按照他的喜好打造的完美礼物。
但也只是想一想罢了,在花涴没有完全接纳他之前,越千城可不敢轻举妄动,做出什么轻薄无力的事情。
他怕吓着他的小美人儿~
虽然极力在克制了,越千城还是没完全克制住自己,眼睛眨也不眨,他盯着花涴道:“你真好看。”
花涴一时没反应过来,“唔?”
顿一顿,待反应过来越千城说了什么,她从耳朵根儿到脖颈渐渐开始发热发红。
越千城忙顾左右而言他,“没、没说什么,你去帮一念找纸鸢吧,我看他好像等急了。”
花涴正觉得尴尬……唔,还有些别的感觉,她说不明白。越千城这句话恰好给了她缓解尴尬的机会,“走吧一念,”她慌忙从草地上爬起来,招呼顾一念去找纸鸢,“你在前面带路。”
顾一念老老实实读了这么多年书,他和花涴一样,也是不解风情的那类人,一脸茫然地在前头带路,他想,城哥到底说了什么,怎么花涴姐姐的耳朵根儿一下子就红了呢?
从城哥的口型看来,他只说了四个字。
顾一念歪头琢磨,方才城哥和花姐靠的那样近,近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难道,难道城哥对花姐说了那四个字
——你有口臭。
啊!谁听了这种话都会羞臊到面颊绯红的啊!
难怪花姐姐臊得连耳朵根都红了!
怕花涴会因此讨厌城哥,顾一念本着女娲补天的大无畏精神,意味深长地告诉花涴,“花涴姐姐,城哥有时候说话会很难听,不给人留面子,但和他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他这个人很好的,只是偶尔会说两句煞风景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花涴迷惘挠头——啥,他在说什么啊?越千城说了什么煞风景的话?
见到花涴如此表现,顾一念心底愈发感慨唏嘘——啊,花涴姐姐一定是被城哥的话伤到了,看她的表情,多么哀伤,多么迷茫,城哥真是的,怎么可以说女孩子有口臭呢!
唔,综上所述,顾一念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阳光普照的青青草地上,余下的三个大男人仍旧躺平一片,无人上门委托无仙派做杂事,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荒废。
见花涴和顾一念走远了,霍嘉和白羽生对视一眼,装模作样演起戏来。
“等等嘉嘉,你头发上有草沫子。”白羽生故作深情的对霍嘉道。
霍嘉含情脉脉地回望白羽生,“你头发上也有。”
双手捧心,白羽生违心夸赞顶着一头鸡窝的霍嘉,“你真好看。”
霍嘉羞涩地低下头颅,只可惜他脸皮太厚,没办法做到面颊绯红。
越千城冷眼旁观着,等他们俩把戏做足了,才冷冷问一句,“你们俩是不是闲得慌?”
霍嘉和白羽生欢喜击掌,“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越千城忍住踹人的冲动。
过了一会儿,他们俩渐渐安静下来,各自枕着手臂看天上的浮云游走,越千城闭上双眼,静静等待花涴回来。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身旁冷不丁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天气这样好,闷在家中委实算种辜负,少城主也来瞿凤郡踏青吗?”
越千城睁开眼睛,将视线转向身侧。
是个已过花信年华的成熟妇人,年纪约摸三十内外,她穿着一身气质与她十分贴合的流彩暗花曳地裙,裙裳的料子单薄,恰到好处地露出藕段一般的手臂。
这样的衣着,可谓有些大胆了。
白羽生反应极快,他见到漂亮姑娘的反应都很快,翻身坐起,他笑呵呵望着那女子道:“这位漂亮姐姐好生眼熟……”
女子的仪态甚好,她掩唇轻笑,含嗔带娇望着白羽生道:“公子真会说话,没准我们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说完这句话,她将视线重新落到越千城身上,语气显而易见地郑重几分,“少城主,可否借一步说话,奴家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越千城看她一眼,忽然也觉得面前这位女子眼熟,他想了想,的确,他曾见过她。
那日,他同花涴在处理雯娘的案子时,面前这位女子也在场,他记得,她曾在人群中回望他和花涴,并分别对他们点头致意。
她今日特意过来找他所为何事?
见越千城迟疑不动,女子扯了扯他的衣袖,催促道:“少城主在想什么?快些随我来吧。”
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几眼,越千城心中已经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职业和身份。
花涴帮顾一念取下挂在树梢上的风筝,两人正踱步返回这里,越千城迟疑道:“这位……姑娘,我已心有所属,她正在往这里走来,我若贸然与你一同离去,不清不楚的,怕是影响不好。”说着,他拽下女子搭在他衣袖上的手。
女子展眉一笑,“少城主想到哪里去了。”她束手站立,身姿挺拔如美人松,气质若插于净瓶中的狐尾百合,干净,艳雅,“有件事情困扰我许久,实在是找不到人相助,那日在桃花节上,我见少城主聪慧过人,行事有条理而不慌乱,同传闻相去甚远,想来也是可信之人。所以,我特意来找您,希望少城主能帮我做一件事情。”
发间的碧色簪花随风晃动,女子又单独加了一句,“少城主放心,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霍嘉对漂亮姑娘兴致不大,他一直闭眼躺在草地上,直到听到女子说出这句话,他才有所行动。
捅捅白羽生,他压低声音道:“听着没,必有重谢。”
白羽生满足微笑,“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饿不死。”
越千城终于弄清楚那日她朝花涴和他点头示意的原因了——原来是想请他帮忙。
好说好说,只要给钱就好说。
在草地上躺了许久,衣服都压出褶皱来了,越千城漫不经心地整理衣裳,随口问面前风姿绰约的女子,“你是凤来阁的姑娘吧。”
那女子稍显惊讶,“少城主去过凤来阁?”
花涴正好折返回来,越千城抬头看她一眼,昧着良心道:“没去过,猜的。”反正……倘使他去过也不是为了喝花酒,在这种事情上打一打马虎眼没什么吧。
唇角微微上挑,他转头朝向请他帮忙的女子,“姑娘妖而不媚,艳而不俗,与男子交谈毫不露怯,衣着亦稍显开化,我想,这瞿凤郡里唯有凤来阁的姑娘才会有如此气度。”
凤来阁是整个瞿凤郡最大的花楼,里面的姑娘个顶个出众,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独当一面。
且凤来阁的姑娘大多卖艺不卖身,她们在外行走时很有底气,不似那些出卖肉体的妓子一般怕人议论。
日光扑面照耀,眼睛有些睁不开,越千城微弯双眸,对面前这位来自凤来阁的姑娘道:“有什么事请在这里说吧,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能听的事情,他们也能听。”
霍嘉他们和越千城的关系之所以这样好,便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不可说的秘密,人嘛,一旦彼此有秘密,心就敞不开了,而真正的朋友是需要敞开心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