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顾君心桥(52)

作者:绝不鼓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我夺位的话,你帮不帮公子? ——一个盲者还能夺位,你可真是……

——目盲不等于盲目。

——……那盲目的是谁?

——你说呢。

——昌、运,谁都不帮。

倪运愣神片刻,在纸上刻下一个字:昌。

第五十二章 述英雄人才凋敝 歌史诗天上题名

意气风发。

意气用事。

形影相伴。

形影相吊。

惊为天人。

天人永隔。

俗世楼。演千秋。

……

也许千百年后史书上会有竹简下凹,把“倪运”的名改回“倪昌”。

当年和青卿有一面之缘的书生作了说书人,伴着一块醒木行走在街井巷陌之间。由于险些参军,而见过笑里藏刀、阴险狡诈,或一腔热血赤子丹心的人。由于年岁渐长,也懂了那些哀怨凄苦,天地无门,或欢欣鼓舞感恩戴德的情。更是生于乱世,便见了流离失所,生离死别,或苦尽甘来柳暗花明的事。流浪在各地之间的颜济了解各地风土人情。一人一板,便是晃晃忽如山岳倾颓。

“说书者曰,意气用事,是感性随心,甚至直率爽朗。便是没有气的人,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御剑峥嵘红尘令,公子无双身许国。镜里君镇后方平,石中玉染天下定。苍山射雁雁在野,蜉蝣吞鲸鲸海清……”

“三思而行,未必笑到最后,但身姿伟岸,是意气风发。”

“意气用事者多,而意气风发者罕。昔人留名者多意气风发,今人多意气用事。是以正乾坤难,定四方易,是文大于武一说也。”

……

文朝成立三年之内,便是人才凋敝。似乎随着这一暂定,所有的精气神都垮塌了。

批驳得一个时代十年抬不起头,杯酒捉奸佞、杯酒释恩仇的张状元已长醉一坛“返乡”;桃李满天下的李三粟带着未尽的满腔经纶泪尽而逝——据说手稿上满是他写不完的憾泪;敢说自己身在蛮夷之地,不讲战时道义的“苟常”叹着“叙已技穷”与世长辞;将夏带离流虏的西北王残部林阳被利箭逼入江心,此后“井”字饼单为他而塑。

“别分长短,亭有长亭短亭。短者天地也不过一瞬,松柏常青。”

“长者白骨空魂,去时一人一骑雪山远,归时一盒一捧身后灰而已。”

“惊为天人,什么是天人?”颜济低音浅唱般问道,“才智或皮面皮上的格外出众,不似凡人;还是仅仅一眼的惊艳?”

“我知道,我知道,是天上的仙人!”有小娃娃举手抢白,“不偷了他们的衣服,都留不住的!”

“留不住啊……”说书人感叹。

……

歌舞升平。

洄步城外黄沙没枯骨,林海葬归人的往事,似乎来自前生。

说书人漫步在街市上,街市灯火通明。有老人家淳朴的喊声:“看花灯啦!花灯——小老儿的灯,整座城一绝!”

他普一驻足,老人家便问:“公子是猜灯谜,还是放花灯?”

他说:“灯谜。”便领他至一排灯前。说“花灯”,手里又多了一盏灯。灯迷上写着“点点万户动,团团日月生。枕云入梦处,是流萤。”

“星。”他几乎不假思索地答。老人家笑眯眯地肯定,他便求把这那奖励换作老人家一只毫笔。老人家允了,好奇他的目的。他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在那盏星灯下一坐,借着灯火画作起来。

一笔描眉,二笔勾眼。丹青之道他不一定盛,可这幅美人图着实天成。唇上绛红,头上朱翠,身姿妖娆,起袖舞风。眼角含情,承了份温婉;指如芯葱,寄了分玲珑。围观的人越多,出声的越少,更多的人围来,一睹美人芳容。

“好多人。”忽的一声,有人责怪地去看,却很快惊恐地低下头。那人的眼至眉骨被一道伤疤替代,浑不在意地问:“在做什么?”

“画美人图。”那人就战战兢兢地答。

“美人?在花灯上?”阴晴不定的人好似来了兴趣,高问一句:“是绘的红兰姑娘吗?”

人群一阵骚动,颜济下意识地答一句“不是”,便听那奸佞一声命令:“烧了。”

于是哗然里盲者亲兵引燃了花灯。众人本是敢怒不敢言,直到谁轻“咦”了一声。

灯火欲燃,火光中烟沉梦魂通。美人烟携满袖,眸中带泪,在火光中翩然起舞,弦凝咽处凉风起,眉黛回转是天宫。众人一时看得痴了,颜济尤绝:一别姝色后,无味是西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惊叹着,而奸佞早已行远。星灯星灯,暗夜照得通明的,是星也是灯。

千里外杏花卷地,风吹得木叶只往一处倾伏。红衣的美人似有所感,抬起头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一世风华都映入她的眼角眉梢。她轻唱一句:

“我的名字、自有后人去歌颂。”

第五十三章 西厢月碎见盈亏 东海潮破耻兴寐

西厢月片片破碎。

花灯碍月,倪昌去看那羊形灯。弯角羊的模样,永远温顺蹲下,背上开一格放燃油。油熔泪下,都烫在羊背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让他写也能写出,他可以为一个人将它形容得从春到秋,词藻有多华丽,措辞有多讲究。天花乱坠,笔下山河,月升月落也不过如此。然而此刻只有他自己,他也就静静地看那月亮。

……

“店家,来一壶酒。”

黑发缎带的男子一根布条蒙住双眼,穿的是再寻常不过的黑袍。他走得标准,半点看不出是真目盲还是假配饰;两指捻起一块碎金子放在案上,引得四周人都忍不住或看或瞟瞅他两眼,叹一句好生俊朗。

叹完自己都一愣,再一看那双眼,心下道一句可惜。

“好嘞。”老板支着店小二去招待别的客人,自己迎过来,“您要什么酒?”

“随意。”

“浓淡?”

“随意。”

“热辣的还是香醇的?”

“随意。”

老板便明了这人不常饮酒,且是位不差钱的主儿。再一掂量那金子,索性推荐了最上等的酒:“‘许国’可吗?”

“许国……”男子一愣,轻声道,“就‘许国’吧。”

……

重黎宣以为自己会抱个酒坛子,实际上却握着个小瓷瓶准确走到了侯府府宅。

“大人?”开门的管家看到他还有些错愕,然后是一声长叹,“侯爷她……”

他转身踉跄着离去,有一瞬间难以分辨人声、车马声、叫卖声,和那天乱军中发丝飘落的声音有什么不同。

……

艰难找到自己的院落,在一群不熟悉的下人中,他艰难辨认出主事:“一会儿别让人靠近这屋。宣喝口酒,破坏可能比较大。”

那个人走后,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不甚擅长说话的重黎宣。

主事刚应下,他又改了主意:“算了,宣自己去空旷的地方吧。哪里空旷?”

谁知道他在说自己的府邸?

“假山。”

“带路。”

……

长路曲折。

倪运相遇了相貌狰狞的和另一只人面冷笑着的守门兽,走过青铜暖玉制成的兽首,镂空中露出白烟的铜炉。好像龙骨的屋檐上布着奇特的瓦片,可以窥见最初的红棕色和绿的发亮的青苔。交叠密度较之寻常屋檐略大,应该是模仿龙鳞而制。

神山下望,下见青龙。月色破碎,他眉宇间便有忧愁。他的影子加深又变浅,宫路怎样他不知,唯见他与月,隔着带些星的黑暗遥遥相望。他向前,月影不动;他逼近,雾色朦胧。他与月影好似在靠近,实则是远离。

天下暂安是一,公子篡位是二。族人贪权是三,自己易名是四。这失望也重,这面皮也臊。那个同他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的人已经去了;当年那个说要做他棋的黑衣少年,也已经走远了。二十六年夙兴夜寐,所守的,还是没有守住。

他挂一抹白绫:那便是他最终的归宿。

……

四周空无一人。

重黎宣打开小瓶子,皱眉想:这真是当年喝的那个么?

他试探性地抿了一口,过了一会儿仍没有明显的感觉。

这酒是假的不成?

酒入喉凉丝丝的,一点儿也没有正常酒该有的样子。

重黎宣神游一会儿,早忘了他被灌一口后失控一整晚的事。一仰颈,一抬瓶“咕嘟”灌下大半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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