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睡了两个小时,充满电的冯之吱又恢复到满房间乱跑的精神。
就是小北几个在后头忧心忡忡地冲她喊:“慢点走!小心别摔了!”
“……”奇奇怪怪的。
冯之吱跑到活动室去,看见五个病人齐刷刷巴在落地窗玻璃前边,两只手一左一右贴在玻璃上,远远一看真像五只巨型爬山虎。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学着她们的样子巴在迟基旁边的空位上。
目光穿过大半个医院,原来是小公园今天正式开放了。
小公园跟医院住院区是相通的,面积还挺大,植被密度高,沿着蜿蜒的鹅卵石小道安置着亮黄色的镂空长椅。
小路之间拱起一个坡度平缓的草地,这时候正有一家三口铺了餐桌垫在那儿野餐,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依依:“今天天气真好。”
段寿:“想野餐,想吃炸鸡。”
“附议。”
“附议。”
冯之吱:“准奏!”
五对小眼睛齐刷刷转过来。
……
再见到冯之吱,迟基的心情有些复杂。
有一种,从被监护人反转成为监护人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我们就随口一说,你可别胡闹。”
冯之吱大手一挥,一副大姐大的做派:“不要怕,我组织大家出去秋游!”
迟基腹诽,这恐怕不叫秋游,叫越狱。
……
坐班到一半,臧索的眼皮不知怎么跳个不停。
这个点病人不多,会诊室里就一个病人坐在郑医生桌子前。
开了药送病人出去,郑医生拍了下他肩膀:“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想女朋友呢?”
臧索靠在椅背上,单手转着支笔,随口嗯了一声。
郑医生摇摇头:“真是服了你了,哎,你这算不算恋爱脑啊。”
“大好的前途就被你自己作没的。”
郑医生今年三十三岁,结婚有八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
这会儿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跟他说道,“等再过几年你就知道后悔了。结婚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什么为她生为她死,都是虚的。她现在住在医院里头过得好好的,你呢?要不是上头惜才,你早蹲监狱去了,还能在这里呆着?真不值得。”
臧索的目光穿过窗户看向对面住院部大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过两分钟,他忽然把椅子一推,站起来走到外面小隔间:“张医生,我这边的病人麻烦帮我顾一下,我出去会。”
“嗯好。”
郑医生看着他的背影,一脸没救了的表情。
臧索穿过草坪走到住院大楼楼下,就看见小北跟小南白着脸站在楼下打转,眼眶里包着眼泪,随时能哭出来。
他脸色微变,把人叫住:“怎么了?”
小北双手抖得厉害,跟小南对视一眼,带着哭腔说:“臧医生,完蛋了,八楼的病人全都跑了!”
“吱吱呢?”
“就是她带人跑的!说是人不舒服,我就走开一会儿,她就开了门跑了,也不知道密码什么时候偷看来的……”
臧索打断她:“监控呢?八楼的监控看过没有?”
小北:“看过了,他们坐电梯到沈老太太之前住的三楼去过,可是开放病房人来人往的,谁也没注意他们。小西去调一楼监控去了。我们、我们都不敢跟护士长说……”
医院两个大门都有保安二十四小时守着,跑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应该就在医院哪个角落里。
臧索攥了下拳头,沉下心,冷静地想着冯之吱可能会去的地方。
住院这么久,她矜矜业业沉浸在出事前的角色里,各种排班跟工作计划,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逃院是不可能的。
今天一定有什么新鲜事引起了她的注意。
迟基是要在今天下午出院的。
还有就是……
他的目光转向右侧公园入口处的小浮雕。
“公园里找过了吗?”
“没、没有。”
臧索毫不犹豫提步往公园走。
小北跟小南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站在这里等监控视频。
面面相觑地站了会儿,小西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着:“在公园里!六个都在!”
两人拔腿就往公园入口跑。
一进树林,一股凉意迎面而来。
园中清风徐来,热烈的阳光被过滤了好几层,只剩下柔焦的光斑穿过密林打在地上。
几个男人的声音隐隐绰绰从右边小坡上传来。
小北率先跑过去,正要喊人,忽然看见前边亮黄色的椅子上赫然坐着分院长,翘着二郎腿,眯眼看向草坡的方向。
小北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双腿打颤:“院、院长。”
分院长罕见地没有因为冯之吱发火,平静地冲她招了下手:“急坏了?坐下休息会儿。”
“我、我这就去把病人带回去。”
“不用,臧索不是已经过去了嘛。”远远瞅着坡上白色的一对身影,分院长抹了下眼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年纪大了,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哭呢。”
……
草地上,冯之吱惊喜地抓住臧索的袖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快坐快坐。”
段焦跟周生一人一个鸡块拿在手里对打,被她一手掀开了,开辟出一块空地。
臧索在她旁边的桌布上坐下来,垂眼看着桌布中央两个被瓜分殆尽的上校全家桶:“哪里来的?”
“我叫的外卖!”冯之吱得意地弯起眉,“到一家人借的手机。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一起吃的,忘记你坐诊室电话了。”
依依捧着牛奶,拆台:“吱吱姐明明说不够吃,不叫臧医生了。”
冯之吱瞪她:“胡说!我心里想着你,都没有怎么吃……嗝。”
“……”
冯之吱心虚地把手里的鸡翅递他嘴边:“最后一块了,给你。”
臧索接过鸡翅,又原封不动地塞进她嘴里:“自己吃。”
冯之吱嘿嘿两声,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们野餐的点选得正好,整块桌布正好笼在柔软的光下,照得人暖烘烘的,不自觉就开始发困。
兴许是之前遍地撒欢过了,这会儿六个人都困蔫蔫的,跟睡大通铺似的倒在红白格的野餐布上。
底下草叶子茂盛又扎人,冯之吱挪了几个位置都不舒服,长虫一样在地上挪来挪去,最后被臧索托着脖子摁到腿上。
冯之吱非常适应地滚了半圈,闭着眼睛抱住他的腰。
草地上一时静谧无声,只有沙沙的风吹树叶的声音催人发睡。
迟基看着太阳越过头顶的位置开始向下走,轻轻哼唱起峥嵘岁月的调子。
才起一个头,身边的人一个个加入进来,声调高高低低,合成一个小合唱。
住进来十来天,每天早上都要听他们重复地唱前三句,终于在走的这天教会他们整首歌。
迟基睁开眼睛,偏头看向餐布那头,臧索异常安静地垂眸看着腿上像是睡着的人,轻轻撩开她脸颊上黏住的一缕碎发。
迟基看着被阳光笼罩住的两人,一时出神。
忽然肩膀被人推了一下。
其他几个人都从地上爬了起来,示意他到旁边去。
……
有光轻轻落在眼皮,暖融融的。
冯之吱的思绪沉到意识海里,好像睡了很沉的一觉,但是眼睛睁开时,周生几个人也才走出去不到五米。
她人迷迷糊糊地,还知道拽臧索的衣摆:“别让他们乱跑了。”
臧索摸摸她的头:“没事,你同事都在。”
“哦。我回去又要挨骂了。”
“你挨的骂还少么?”
“唔,也是。”
冯之吱揉着眼睛,目光越过臧索的头顶看向蔚蓝的天际,坐起来喃喃说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晚上我妈还让你去我家吃饭的。”
“……”
臧索没做声,捏着她的脖子把人抱进怀里。半晌,哑着声音说:“知道了。”
冯之吱眼睛莫名潮湿。
她低头在他肩上蹭了蹭,慢吞吞伸手环抱住他,力道有点大。
“臧索。”
“嗯?”
“你什么时候娶我呀?”
冯之吱轻轻,轻轻地蹭着他的脖子,小声说:“我其实也没有恨嫁。那你跟我求婚都两年多了,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臧索一愣,心口跳得飞快。
他放开冯之吱,右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喉结上下动了动:“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