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美人心(132)

令狐羽并未如先生期盼的那样投入神魂,他只是做了个每天都会做的动作,把额头轻轻抵在寄梦血淋淋的额头上,声音很轻,却很稳:“我们把蓁蓁保护得很好,别担心。我不烧纸,也不立碑,我和你一起去。”

深谷为陵的神力已耗尽,他抱起不能言不能动的寄梦,离开石屋,遇见了南荒帝。

残留的最后一点灵气让他引燃了引火符,寄梦的尸体很快被烧成一把灰,他也如愿以偿死在南荒帝的天雷之下,碎成一段青灰,与她纠缠一处。

从此再不会被先生操控,也兑现了他一起去的诺言。

倾注父母所有的希望的孩子被徐睿悄悄带走,在鞠陵于天留一封书信交给将来的她,让她彻底明白当年事,顺便也写下自己的疑惑与推测。

令狐羽每回提及神魂契操控者,只有“先生”二字,甚至在寄梦念头的环护下,都没有任何办法指明那人真身,徐睿猜测下手者应当是他的师尊,也只有太上脉的脉主能有这般本领,令狐羽在一二脉都待过,那么,先生不是大脉主就是二脉主,再无旁人。

太上脉是凌驾众仙门之上的庞大仙门,大脉主与二脉主是凌驾众修士之上的巅峰,没有任何证据,徐睿什么也做不了,令狐羽与宠妃的事世间又纷纷扬扬传得乱七八糟,这桩缠绵又血腥的陈年往事只能沉眠遗玉和书信中,静待来日发掘。

徐睿遵守与寄梦的承诺,没有将孩子困在鞠陵于天,他会带她走遍大荒,见识不同风景。

秦晞只觉令狐蓁蓁抖得厉害,不由低头轻轻捧住她的脸,她哭得像是要喘不上气,从没见人这样哭过,满脸纵横交错全是水珠。

“小师姐别哭,我们看看画。”

他卷起袖子替她擦眼泪,旋即指尖一弹,一道柔和的风将木盒中剩余画纸尽数吹起,一张张摊开在眼前。山水墨染,天地留白,那上面画的竟全是中土山水,寄梦与令狐羽二人携手同游。

“他们一直在一处。”秦晞擦拭她湿漉漉的睫毛,“魂梦相随,没分开过。”

等在屋外的南荒帝听见动静,急道:“孤能看吗?”

秦晞淡道:“只怕不是陛下想看到的内容。”

屋门被风拉开,南荒帝冲进来,折丹仙人跟在后面,乍见满屋被风势托起的画,都愣了一瞬。

“这是神物深谷为陵?”折丹仙人从木盒里捻起一粒指甲大小的石屋,又是惊诧又是感慨,“原来寄梦去过千年前的幻象。”

秦晞奇道:“幻象?不是真的千年前?”

“是真,也是假,深谷为陵只给千年前的景象,却不会留存因缘,即是说,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折丹仙人轻触掌心的小石屋,“这是上古一个名叫陵的天神所造之物,听闻是个极孤僻的神,不过看来神物的神力已耗尽,再不能用。”

话音一落,却见南荒帝一下把手掌从遗玉上拿开,几近踉跄地倒退数步。他面色一下变得惨白,眼睛也变得惨白,只有一条漆黑瞳仁竖着,显然心神激荡之下竟略微现了妖相。

“怎会如此……”他喃喃,“寄梦不是为令狐羽所迫……是我让她不得安宁……是我害死她?”

秦晞缓缓道:“令狐羽一心求死,陛下成全了他。”

南荒帝眼怔怔望着面前的遗玉,想起五十多年前的漫长追杀,他怀着一定要将寄梦救回的执念,原来竟是大错特错。

眼前仿佛浮现那道面覆黑雾的倩影,在荒帝宫深邃华丽的长廊上端立,像开在深宫里的花,等待他的呵护与关爱。他一直以为给了她要的,也恼怒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她从没要过,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只觉磅礴的妖力开始攒动,一圈圈巨龙般漆黑的妖云若隐若现——不好!南荒帝心绪震颤下当真要彻底现妖相!

折丹仙人急急开口:“陛下,冷静。一切都是过往。”

是过往,却是始料未及的过往。

南荒帝仰天长叹,数行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怪不得她从不入梦来,他甚至自诩是保护她,其实却是迫害她的一柄利刃。

他不去擦拭泪水,怔怔转身:“从头到尾,都是我错了。”

他纵身而起,忽地化作一只巨大无匹的玄蛇,咆哮着冲向天际,直至再也看不见,那凄厉的咆哮声仍在云端回荡。

折丹仙人长叹一声,转身环顾一圈悬浮半空的水墨画,渐渐露出近乎欣慰的神色,柔声道:“这是寄梦的画,那是她心爱的人?他们去过中土?”

不,这些一定是令狐羽与她描述过的中土景致,他们虽然人没有去,寄梦却做了画,那心魂便像是去过了。

见千山,行万水,他们一直在一起。

令狐蓁蓁终于不再哭,低声道:“母亲曾和父亲去过许多地方,实现了心愿。”

窗外有风欢快地呼啸起来,将木窗拉扯得吱吱作响,花树被吹得如下了一场花瓣大雪,折丹仙人笑得欢畅,目中有泪光闪烁:“好!好俊风!好俊风!”

徐睿的信被风吹去他掌中,他含泪看了片刻,轻道:“他还是这样,事事重诺。”

令狐蓁蓁问道:“折丹仙人,大伯……徐睿也是思士?”

折丹仙人摇了摇头:“他是上古君子国后裔,自始至终都是举止有度,承诺重如千金的君子。”

他将信纸重新装回信封,问得慈和:“可否给老朽说说他们在外面的事?”

那可真是个短暂却跌宕的故事。

令狐蓁蓁说了很久,或许早料到结局惨烈,折丹仙人并未大作悲容,只叹息了片刻:“神魂契这术法老朽未曾听过,想必是那位先生自创的,此人好生了得。”

能做太上一二脉的脉主,自然了得,不管他们哪一个是仙圣,都与灾难无异。

秦晞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好多天没睡,脑仁可能累僵了,实猜不出仙圣到底是谁。

眼看天色将晚,折丹仙人热情留客:“不早了,你们不如在鞠陵于天多住几日,客房多得是。”

令狐蓁蓁轻道:“我能住母亲的屋子吗?”

“当然可以,寄梦若在,也希望与孩子多亲近吧。”折丹仙人颇慈和。

秦晞望向令狐蓁蓁通红的眼睛,问得温柔:“不用师弟陪?”

她“嗯”了一声,看着已归拢于案上的水墨画,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宁静的感觉,仿佛肚子里多了一粒太阳,源源不绝的温暖洗刷一切,声音也变得无比柔软:“今天想和他们在一起。”

秦晞在她脑袋上摩挲两下:“那先让给你父母,过两天我再接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终得相见(上)

出得院落,鞠陵于天已是霞光万里,归鸟啼鸣。

山庄更深处隐约可见人影闪动,多半是被折丹仙人保护起来的上古异族们,秦晞背着手欣赏了一会儿景致,忽听这位仙人开口道:“少年人,蒿里寒气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神魂衰竭。”

他眉梢微扬:“晚辈知道了。”

折丹仙人深深看了他一眼:“老朽能看出盘神丝在你身上,利用神物达成心愿,必要付出代价,盘神丝正是这种神物,强撑又能撑多久?不过徒增苦楚。”

秦晞未置可否。

他早已怀疑穷追不舍的蒿里寒气有问题,此时被折丹仙人一语点破,并不意外。

盘神丝的狡猾处或许正在此,无论炼不炼化,只要它在身体里,便随时窥视内心,等待一个简单而极致的愿望。

在蒿里将蓁蓁拉回人世间时,他产生过这样的愿望,想她活过来。

盘神丝应是在那时无意被触发,直到蒿里寒气一次次拽出神魂,他才意识到这是神物在索要代价。一命换一命,盘神丝从不多要,也绝不少要,若非有风雷魔气相抗,他多半神魂归一便是回归蒿里时。

折丹仙人叹道:“终究是你一人心愿,蒿里寒气也不会尽数奔你而来,总有限度,只是魔气与寒气拉扯,神魂吃不消,老朽知道你想用风雷魔气抵消,可你必然撑不到那天。”

撑不撑得到谁说了也不算,秦元曦自己说的才算。

秦晞淡笑道:“晚辈会努力撑住。”

这位像是盼着他马上离世的老仙人又看了他半日,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老朽听闻生出魔气者都有执念,果然如此。少年人,鞠陵于天是天神遗留地,蒿里寒气拽不走神魂,你尽可安心睡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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