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里昂先生的房间在这边。”她指着走廊尽头的另一扇门。
对了,卢卡斯。
她是来找卢卡斯的。
佐伊收回了即将碰上门把的手,微微开启的魔盒再次阖了起来。
她的身体和死亡一样冰冷沉寂。
没错,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有心跳呢?
她轻轻将手掌覆上左胸,那里只有一片沉寂。
刚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遥远的梦境,一个幻境。
她走向那个真正让她心心念念的房间,而不是听信恶魔的耳语,推开了另一扇门——
门后的青年一头银白的乱发,身形瘦削,脸上是憔悴和迷惘混杂的表情。他听到动静之后转过头来,医护人员礼貌地离开让他们两人独处。卢卡斯看到佐伊的一瞬间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请问……你是……?”
青年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生涩,但那确实是她熟悉又挚爱的家人的声音。
他不记得了。
许多话就这样哽在了喉头。
佐伊轻轻地笑了笑,走到卢卡斯旁边的椅子坐下。
“算是熟人吧,来看看你。”她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样子,像是想要把这幅画面刻在脑海里,“看到你还好,就放心了。”
“这样啊。”卢卡斯也露出了有些放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医生说我因为大脑缺氧造成的损害过大,所以有暂时的记忆混乱是正常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过也有恢复的可能……”
佐伊摇了摇头:“没事的,现在这样就可以了。”
“诶?”
其他来探望的人都祝他早日恢复记忆,但是这个人却反其道而行,实在让人意外。
“难道……我们之前的关系不好吗?”
“不好吗……”佐伊沉吟了片刻,“嗯……也许可以这么说吧。”
“这样啊……”卢卡斯也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
“不过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你单方面讨厌我而已,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她补充道。
“诶??”半坐在床上的卢卡斯心想,这个人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一般人会这样说话的吗?“啊,你——”他伸出手去想碰她的脸,被她躲开了。卢卡斯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收回手,指着她的鼻子,“你的……鼻子。”
“啊……”佐伊用右手碰了碰鼻子下方,手粘上了暗红粘稠的液体,是血。
为什么?
“这里有纸巾。”卢卡斯说着递上了一张纸。
“不。”佐伊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坚硬而冰冷,“别碰我。我自己来拿。”
床上的青年露出了苦笑:“你确定真的是我单方面讨厌你吗?我怎么觉得是反过来的?”
擦去了鼻下的血迹,佐伊盯着那团染上了暗红的纸巾发起了呆,像是没听到卢卡斯说的话一样。
为什么……
继续待在这里,如果她的哪个部分污染了房间,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卢卡斯可能也要僵尸化了。
“那我就先走了。”她终于站起来说道,没有理会银发青年的挽留和脸上诧异的表情,“很高兴……你还活着。”
她离开后的房间里,他一个人望着门口,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个时候她收到了来自凯特的信息。凯特说不明生物的线索指向了NGL,他们打算即刻动身前往,问佐伊要不要一起来。
佐伊看了看信息,又回头看了看卢卡斯的房间。
卢卡斯遇刺的真相还未查明,也不知道何时会再次发生危险,但是她有种感觉,如果自己再继续这样待在他身边,只会为他带来更多的不幸。
同在黑道的人里面几乎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但是她忽然想到了那个金发少年……酷拉皮卡。
也许可以拜托他试试。
那么,到底要怎么做呢?
溢出
坐在疗养院方形的后院长椅上,佐伊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不会抛下卢卡斯一个人,她会留在这里等查明友客鑫发生的事件之后再离开。
于是她回复了凯特,说这次就先不跟着去了,她在友客鑫还有点事。
凯特表示了理解。
佐伊回想起卢卡斯遇害时的情境。当时房间里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会面时间和地点。她当时并没有去,而是打了电话给酷拉皮卡。也正是借此机会认识了小杰、奇犽和雷欧力。虽然不知道这张字条是否是凶手留下的,但她果然还是有些在意。
忽然间,她的脑海中闪现了一些诡异的画面。
似乎是友客鑫……
苍白的晨光从楼宇间洒向地面,破败的街道、行尸走肉一般的人们……还有一个……金发的身影。
是帕里斯通吗?
可是——奇怪,她记忆中并没有过这样的景象,帕里斯通显然也没有变成僵尸(这一点她通过短信联系确认一下就知道了),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刚想继续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的佐伊愣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帕丽斯的回信来了。
「没想到会收到你发来的消息呢,我很好,不用担心^^」
看着这条回信,佐伊叹了一口气。刚才的画面果然并非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也不是被她忘记的“回忆”,但是难道会是白日梦吗?
虽然……帕里斯通即使变成了僵尸她也没有什么意见就是了。
不过感觉会有点不好对付。
但是这也同样给了她些许提示,帕里斯通作为猎人协会的副会长也许会对卢卡斯遇刺的事情有所耳闻,要是知道些内幕就更好了。于是她很快又回了一条。
对面的回复来得更快,令人不得不怀疑这个副会长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工作。
「啊,说起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来着。我好像忘记告诉你了,那张字条其实是我留给你的。」
佐伊看了一遍这条信息,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后又看了一遍。没错,帕里斯通这个家伙刚刚承认了字条是他留的。
什么叫“忘记告诉你”了???
仿佛洞悉了佐伊内心熊熊燃起的怒火一般,下一条信息马上就跟来了
「不过卢卡斯会变成那样可不是我做的哦,我到场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了。不过对于下手的人具体是谁我倒是有一点眉目呢,本来想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告诉你的。」
有的时候人就是会在这样,在不经意之间得知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如果不是帕里斯通主动提起,她是不太可能想道卢卡斯遇害和他有关;如果不是因为突然浮现的诡异画面,她也不会想到要给帕里斯通发短信确认安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又想到了那扇门。
她曾经来过这家疗养院吗?
为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呢?
这里的走廊,甚至连这片方形的休息区都让她隐约觉得熟悉,却完全没有头绪。
回忆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佐伊记得读到过一个故事,故事里的男主人公一直有个心结。他和自己的女儿相处得不好,因为某一天女儿对他说了句很过分的话。等女儿长大、离开了之后,他终于决定要直面父女关系。他给女儿写信,为之前自己作为一个父亲不够尽职而道歉,但顺便提到了那天的那句话,他说他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了,希望女儿也不会。
但是女儿给他的回信让他很震惊,女儿说,这句话明明不是她对他说的,而是他对她说的。男主人公心下震惊,还有些羞愤。但是女儿随信附上的视频片段确实证明了那句话是他说的,原来这么些年来他都记错了。
佐伊不知道现实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大不大,但是她知道,回忆确实是一种不够稳定的东西。它就像火焰,或者流水,从不是恒定不变的。有些时候,一个星期的回忆化作一两个瞬间的片段,某天空气里的味道、或者日落前天桥上的阳光;更多时候,那些被珍藏的回忆,时常被人拿出来翻看的回忆,则会在每一次的咀嚼中渐渐变换自己的味道,最终变得面目全非。
过去并非恒定不变的。
但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记忆。他们相信记忆中的过去是真实的,相信自己被一些记忆塑造,被另一些影响。但大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给这些片段找好了位置,安插到了一段叫做“自我”的框架之中。
有的时候她走在街道上,会觉得这个世界如梦似幻。它就像是一个庞大的群落,里面是属于各种人、各种样式的记忆。有一些飘荡在街道上,染红了夕阳下的砖瓦,有一些存在人们的脑海里,像货架上的商品一样供人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