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芬听完医生们的初步诊断,觉得很荒谬,真真有这种病的话,那么看上去是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些这个毛病,她一点都不相信舒璇有这种乱七八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毛病。
虽说心里多少有点顾及,但是洪芬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偏偏觉得只要自己再多关心一些舒璇,多注意一下她的感受,多多跟她谈心,她总是可以好起来的。
洪芬拒绝了那些个心理医生准备给舒璇治疗的请求,心理医生们都觉得——不要白不要,送给你都不要,真是傻的,于是也便都兴趣缺缺地做鸟兽散了。
洪芬来到舒璇的病房里,舒璇还是醒着,一只手在输液,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调整着输液的速度,一会儿调到最快,一会儿调到最慢,脸上却是没有了原来的笑颜。
那笑容从进手术室开始一直没有在她脸上消下去过,现在终于不见了,洪芬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舒璇听见脚步声,蓦地回头,看见是洪芬,于是笑着叫道:“妈,你来了啊。我就是说啊,这个进度条也是真的好玩,我以前一直没敢玩,今天试了试,觉得死不了,还挺好玩的,你要不要玩一下?”
洪芬听完这话,快气炸了,一把把舒璇那只没事干的爪子从输液的管子上拍下去:“你还要不要活命了?你这次是想干什么?非要把自己糟蹋的人不人鬼不鬼是吗?你现在开心了吗?让我担心这么一场,你是不是很开心?你是不是希望我早点死啊?舒璇,你真是好有良心啊。”
舒璇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不过她还是笑道:“妈,我不想要你死,我想要我自己死。可是我没有死成,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进来,这一个下午,我想了很多事情,觉得人间实在是不值得,还不如去死。今天既然你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跟你隐瞒什么了。”
洪芬微微一怔,心跳停了一拍之后狂跳不止。
舒璇继续说:“今天馆长说了,我这资质不行,也就只能帮他打打比赛了,虽然现在我的实力看起来还不错,但是想要再上一层,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也就是说,以后,那些我的手下败将都会超过我,到时候我就会变成最废物的那个,没有任何用了,就是一个废人,你懂吗?废人为什么不去死呢?”
洪芬一时间被气血冲昏了头脑,竟然不知道应该从哪方面下嘴去反驳她。
只听舒璇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所以,妈,你不要怪我,真的不是我的问题,我只不过是想为这个世界多留点资源,我这样的人,活着可不就是浪费资源吗?不过啊,要是我死了,您也别大费周章地给我置办墓地神秘都,我还真是承担不起,在下面都会觉得亏心……”
“啪——”洪芬女士气的浑身发抖,用尽力气扇了舒璇一巴掌,舒璇猝不及防,也没有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么一记,嘴角流出一点血迹,她用舌头舔了舔,将血腥咽了下去,又对洪芬笑了笑。
洪芬这是准备开骂了:“舒璇,你有没有点良心啊!我生你出来,就是为了看你用这些冠冕堂皇为理由去死的吗?这样的话我生你干什么?我是为了给自己添堵吗?你为什么看不见自己的好处,你成绩不好吗?你既然考进了二中,二中是重点高中,已经证明你有实力了,干什么还要妄自菲薄?”
洪芬这一通话说下来觉得口干舌燥,不过她实在也顾不得去喝水了,继续说:“说到底,跆拳道不就是你自己的兴趣爱好吗?兴趣爱好都值得你拿命去爱吗?那算是什么兴趣爱好?还不如改叫做自|杀组织好了!你既然这样,那么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再去学跆拳道了,知道了吗?你先给我好好冷静一下!”
舒璇依旧在嗤笑,仿佛根本没把洪芬女士的话当回事,不过嘴上还是答应着的……
这便从此埋下祸根了……
第五十章
洪芬女士的秘书带着一众公司员工在街头巷尾寻找起来,可是找不到舒璇。
一群人兵分n路,四面八方寻找着舒璇的踪迹,可这舒璇真是像一只狡兔,大概三个窟都不止,现下不知道是不是钻到地底下去了,几乎是无处可寻。
舒璇是知道他们肯定会出来找她,所以一直密切关注着四周的动静,这就好像是做贼心虚,跟别人打拉锯战一样,过程是非常痛苦的。
舒璇本意也就是想给自己放点血,她方才强行维持的理智已经差不多没有了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要发泄,她急着想给自己的手臂开几道口子。
她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随后径直走到巷尾。国外不比国内,不喜欢搞很对幽深的小巷子,像这样约摸看上去长达五十米的巷子便已经是极限了。
她在巷尾,原地蹲下来,拿出自己顺来的小刀,丝毫没有迟疑,往自己手臂上划去,她倒也聪明,知道找那经脉不怎么明显的手臂而不是手背。
一刀上去,感觉像是一张纸片划过了手臂,不痛不痒。痛觉是慢半拍的,过一会儿才慢慢遍布开来,血珠也慢慢从方才被小刀划过的口子里溢出来。
一个一个蹦出来,竟然有些诡异的可爱。
舒璇松了一口气,痛觉麻木了方才的心魔,刚才她起伏不定的胸口现在也慢慢平静下来了,她深呼吸几口气,收了美工刀——上面一滴血也没沾上。
舒璇随手抹去了手臂上的血,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伤口,过一会儿就会自己结痂,不用太在意。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把衣袖放下来,仿佛这样做可以亡羊补牢,瞒天过海。可是个人都知道,这已经都闹得这么僵了,做这些掩饰还有什么用呢?
舒璇自嘲的摇了摇头,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把衣袖撩起来现在真是想要立刻弄死自己……
可在这时,她突然灵光一闪,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条手臂……还有手臂上的一道疤……
那疤很深虽是陈年旧疾,但看起来一定很疼……舒璇知道割破手臂的痛觉,亦知道什么深度结什么样的疤,自己每次自认为深的伤疤,其实都不如那一条。
周自渡……
舒璇惊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别人是小时候被周显那种人渣割破的,可是那种先天家庭就有问题的人至少都懂得什么叫自尊自爱,为什么自己就不行?分明她确实没有什么好抑郁的事情……
抑郁症患者最害怕的一句话,其实就是别人所说的“你有什么好抑郁的?”别人不是自己,也永远不可能走进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不知道这症状多少痛苦,只是会一味地以旁人的角度来评价他们的生活。
人世间千般苦,抑郁症患者的苦在旁人眼里可能确实算不上什么,但是对于他们自己,却是可以毁灭的。
毁灭一个人何其容易……
但是,若是这句诛心的话放到他们自己身上,若是自己能够领悟,也就算是彻底走出来了。
舒璇此时近乎是豁然开朗,觉得眼前一片光明。
她感叹了一句自己先前的傻,随后径直走出了巷子,恰好就碰上了一群来抓她的同事们,那些个同事大呼小叫,喊着“少董事找到了!找到了!”
他们围在舒璇面前转圈,几乎是不给他她喘息的空间,围着她看了一圈,怎么也没看出来她哪里不对劲,那秘书方才说什么人命关天,关的是哪门子的天啊?
咱少董事这不是好好的嘛……
舒璇应了他们一声声的“少董事”,心里有如重获了新生一般舒坦。没有什么比这陈年旧疾突然自愈了来的更加舒坦了。
舒璇突然觉得以前自己干的事情傻得就好像一个智障儿童,不仅让身边的人备受痛苦,日复一日的心理暗示,暗示自己有心理疾病有抑郁症,还让她自己生不如死,不过就是自己作出来的,根本没对大点事儿。
有的时候,钻了牛角尖,对这件事情看上去是非常困难,怎么也出不来,但是突然换了一种思维,就顿时开朗了。
舒璇想着:怪不到自己数学一直不好,原来是这样……自己一件事情,分明这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偏偏用了这么多年,也无怪乎那需要极强的思维性的数学总是拖她得后腿了。
“少董事,您既然没事了,那我们就回去吧,秘书长说,董事长现在非常着急。”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同事嗲声嗲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