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是大夏官员储备站,凡入选之人,在经过五经策试后,可补掌故、太子舍人或郎中。
掌故是太常属官,掌管礼乐制度,太子舍人是太子贴身侍从,郎中则是三公九卿必经之路。
这三种官职可谓是前途光明,很多才干一般的世家子弟纵然由家族察举入仕,也未必能到达这个位置。
这是对世家子弟的又一次分而治之——似萧御这种惊才绝艳的世家子太少太少,平庸者才是多数,略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便会抛弃世家大族利益。
至于这些人会不会由此晋升,仍旧把持朝政,李姝也想好了对策,只要新政推广开来,这三个官职在她那里便是一个摆设。
想到此处,李姝放了心,纵然萧御与她政见不同,也未必能阻止她的新政。
李姝这般想着,正欲开口说话,忽听一旁李郎华笑吟吟问道:“萧相有何高见?”
李郎华向来话多,今日更显聒噪,李姝以为事关大夏改制,并未放在心上,然余光扫过李郎华,却见他勾人桃花眼不见往日潋滟撩人,转眸流盼间,阴鸷与威胁赤裸裸。
但那只是一瞬,再去看他,他仍与平常没甚么两样,亮晶晶的桃花眸,举止轻浮却又缱绻万千,多情又薄情。
李姝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李郎华对萧御的敌意,似乎有些深。
不过想想也颇为正常,萧御代表世家,李郎华身为皇权,两人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他对他有敌意,实在再正常不过。
李姝没有多想,顺着李郎华的话说道:“不错,萧相乃百官之首,世家之最,若有高论,但可直言。”
她的声音刚落,便见萧御眸光深了一分,她有些诧异,想仔细去瞧,萧御仍是旧时模样,俊逸出尘,眉目如画,如误入凡尘的谪仙,没有悲喜。
果然是她的错觉。
当世第一公子,貌若冷玉,心也似冷玉,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有了情绪。
李姝笑了笑,垂眸饮上一口茶,茶水尚未咽下肚,听到殿里响起萧御清清冷冷声音:“御以为,此法可行。”
他的话如石子投入平静湖面,顷刻间搅动水下暗流。
难以置信的,义愤填胸的,甚至阴阳怪气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一下一下叩响着李姝心门。
李姝手指微紧,心跳静了一瞬,她抬头,看向殿内萧御。
一片嘈杂中,他静静而立,如雪中松,画中梅。
“萧相说甚么?”
李姝放下茶杯,又问一遍。
“御赞同长公主新政。”
萧御看着李姝的眼,平静答道。
檀香自鎏金瑞兽口中吐出,袅袅绕绕如云雾,清风自梅花窗而来,送来阵阵清香。
苏合香勾着花香,萦绕在李姝周围。
李姝轻嗅熏香,有片刻间的恍惚。
她看着萧御,他清冷眼眸有着千山暮雪,浩瀚星辰。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读懂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李琅华: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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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但那只是一瞬。
萧御若真的可信, 她就不会饮下那杯能要她性命的毒酒。
他们之间所有情分,被一杯掺了西施毒的酒消耗得一干二净。
情窦初开之际,哪有不对爱情充满幻想的?
况萧御又是那般出色的人, 惊才绝艳, 俊逸出尘。
她知道萧御出身世家, 最看重的是家族利益,可他也是她的恋人,在她最难堪之际对她施以援手。
她知道他孤高自矜, 世事洞明, 他清冷疏离眼眸也有过无奈浅笑, 最后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她知道皇权世家天生对立,却在心中仍有期许,因为, 他是她的逸之啊。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藏在心里喜欢着的人,为了家族利益, 亲手端给她一杯毒酒。
所谓绝望, 不过如此。
她察觉到酒里异样, 再抬头,看到萧御微蹙眉眼, 她忍着剧痛, 轻声说:“多谢逸之的酒。”
宫宴仍在继续, 她死死掐着掌心, 微抬下巴如往常一样。
今夜脂粉施得厚,旁人不会看到她脸色苍白。
她笑着庆幸,坚持到宫宴结束。
那夜风很大,刮在脸上如薄薄刀刃,生生的疼。
她自宫门而出, 上了软轿,在轿上大口大口吐着血。
心腹将水递到她嘴巴,她颤着手推开,她想哭,却哭不出来,便只好笑,笑到声嘶力竭。
她不甘心这样死。
死在萧御手里。
万幸她早有准备,万幸她收买的太医令的终于倒向她,昏迷几个日夜后,她重新醒来。
她的命虽暂时保住了,可越发畏冷,还不能有情绪波动。
太医令说,她随时会死,西施毒乃天下奇毒,无药可解。
西施毒是毒,可情毒,一样是毒。
叫人刻骨铭心,万般不甘。
然万般不甘,终被时间消磨成掌心浅浅的疤。
一别经年再相逢,她面对萧御,心平如镜。
她拿了萧老夫人两万两黄金,萧御喂她一杯毒酒,如此也算两不相欠,后来她斩断萧家羽翼,让萧家从世家之最就此沉寂,在与萧御的交锋中,算起来她还占了萧御便宜,更胜一筹。
想到此处,李姝笑了笑,道:“萧相乃百官之首,三公之尊,萧相都认可本宫新政,其他人还有甚么话可说?”
萧御是别有用心也好,是其他缘故也罢,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便是白白在朝堂兴风作浪许多年。
李姝笑着开口打断世家们的纷争,侧脸唤了一声元宝:“将本宫拟好的章程拿给御史大夫,让御史大夫废旧法,立新政。”
元宝高声唱喏,捧着诏令趾高气昂走过世家子,递给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掌律法,新政到了他手上,就等于铁板钉钉,再无回旋余地,如此一来,便等于宣告世家们垄断朝政的局面彻底结束。
自身利益严重受损,哪怕李姝分而化之对他们做出赔偿,但世家们也越发坐不住,年轻气盛的子弟不顾众人阻拦站出来,大声质问萧御。
可萧御素来清高自傲,从来不会向任何人解释,又怎会理会世家子口不择言的话?
萧御立在殿中,不悲不喜,不为所动的模样仿佛听不到世家子的话一样。
世家子本对萧御还有几分尊崇之心,见萧御如此,不禁有些气急败坏,脾气一上来,问候萧御祖上三代的脏话便从嘴里溜了出来。
世家子的话难以入耳,薄凉如李姝都有些听不下去,本着萧御误打误撞帮了她一把,她为数不多的良心觉得自己不能任由萧御被人骂。
她清了清嗓子,想开口替萧御说话,但转念一想,世家们恨她入骨,她若开口,只怕会让世家更加反感,从而对萧御越发不满。
斟酌片刻,李姝对一旁懒撒靠着凭几上的李琅华使了个眼色。
虽说李琅华刚才对萧御颇有敌意,但那是皇权与世家相碰摩擦出来的火花,如今萧御违背世家形势法则帮了他们,于情于理,李琅华也应该将烧在萧御身上的火转一转。
李琅华向来能言善辩,必能帮萧御解围。
李姝这般想着,见李琅华眸光微转,笑着对义愤填胸的世家们道:“这么大的火气做甚么?萧相此举——”
然而萧御不等李琅华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殿下,御有政事在身,先行告退。”
说完话,他略拂衣袖,转身走出大殿。
李姝有些意外。
转念一想,又觉得颇为正常,以前她与萧御在一起时,萧御连她的好意都不会接受,更何况现在接受来自敌对势力的李琅华的好意?
李姝没有多想,略说几句安抚世家的话,便让元宝宣布散朝。
经历上次敲打后,陈太后比原来长进很多,知道推行新政是加强皇权,下了朝,便牵着怯生生的小天子,追上李姝,向李姝道谢。
李姝瞥了一眼看见她便往陈太后身后躲的新帝,笑了笑,道:“太后客气了,这是本宫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