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沉迷(84)

就是今天了吧。

他不想拖了,只要死在今天,肆月就不能再跟他提离婚了,他就没有失去她,她依然是他的妻子,永远都是。

顾雪沉的意识涣散破碎,那些维持着他的神经,尽数被承受不了的疼痛碾成灰,脑中像是掏空了,被锋利的钢针填满,每一秒钟都生不如死。

他眼睛看不见了,一直在控制不了地流泪,视野里没什么光,几乎全是黑的。

他很不熟练地走出洗手间,路上被绊了几次,撞到桌角上,他又站直,执拗地往前,要去房间里……房间的床上,还有她留下的味道,枕边放着一件她穿过的外衣,被他整整齐齐叠好,晚上就抱在怀里,用来熬过她不在那五天。

顾雪沉被蚀骨的剧痛压弯了脊背,他跌到房间的门边,膝盖折下去,无法再站起来。

他拖着身体慢慢往前,攥住被角,用尽力气挨到床头,摸着衣服紧紧搂住,却上不去这张床了。

顾雪沉蜷缩在地板上,手艰难地伸入领口,解下一个垂在胸前的小绸袋。

里面是他攒的,肆月的头发,本来想不管什么时候支撑不住,都能跟她一起烧成灰,轮回转世也要纠缠。

但现在……肆月厌恶他。

他连这个也不配拥有了。

顾雪沉把套在小指上的女款婚戒握进掌心,睫毛抖动着落下,遮住空洞的眼睛,他皮肤白成了霜雪,只有嘴唇上沾着从口腔渗出的血迹,凝成斑驳的暗红。

黑暗飞快蚕食他的意志,将要把他完全吞噬。

他极力幻想着被肆月抱在怀里的感受,想象被她爱着。

门外走廊里,乔御已经要哭出来,他无论怎么敲门,怎么打电话,办公室里都没有人回应他。

他的备用钥匙打不开,证明门是从里面上了锁,只有专属指纹才能行得通。

十分钟之前,给顾总开车的司机慌慌张张来找他,说他奉命把顾总接来公司了,但顾总状态完全不对,站不稳不说,连视力好像也不够稳定,进了办公室就把他赶出去关了门,他想来想去害怕出事,才憋不住来求助。

乔御预感不好,立即冲上楼,就被阻在门外,他汗流浃背,没办法不想起上次顾总发病的惨烈,他先给江离打电话,紧接着打给许肆月。

如果是太太过来,顾总也许会打开门!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乔御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许肆月失真的声音:“他在哪!是不是在办公室!”

“在!门反锁了打不开!”

不到三分钟,乔御就见到了跑出电梯的许肆月,他印象里的太太向来光鲜明亮,艳色逼人,哪怕在地震刚结束的时候也是鲜活的,从没像现在这样,仿佛从地狱里捞出。

十六楼清场了,不相干的人全都撤走,静得没有一丝活气。

许肆月扑到门上捶了几下:“顾雪沉。”

她只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情绪就控制不了,大声喊他。

乔御见连太太也得不到回应,百分百确定出事了,他吓出哭腔,脱口而出:“上次,上次顾总发病就昏倒了,这次会不会也——”

许肆月僵硬地扭过头,死死盯着他:“你再说一次,谁发病。”

乔御卡了一下,随即顶不住地低喊:“顾总病了,病很久了!上次是你为了三幅画去许家的那天,他病倒昏迷,是江离把他从这儿背出去送进医院!下午他醒过来就去墓园接你了!我怕今天——”

许肆月疯了。

她重重踢向门板,厉声叫顾雪沉,手指无意中碰到指纹识别处,红灯竟微闪几下,变成绿色,紧缩的门微微一动,向外弹开。

这间她没来过几次的办公室,早已被顾雪沉录入了指纹。

他每一次孤身在里面,都在期待她出现。

许肆月闯进去,里面一片昏暗,只有借着楼廊的光才能隐约看到轮廓,工作台上整齐堆放着各种文书,没有人在。

她望向那间休息室,一步一步走过去,快到门口时,忍不住飞奔。

房间其实很小,但跟地板上蜷起的孤伶人影相比,又大到空旷冰冷。

许肆月跌到地上,扑过去抱住他。

顾雪沉身上很凉,左手紧紧攥着,在被她抱起时,扣住的五指无意识松开。

一枚妻子戴的婚戒露出来,钻石不再闪耀,蒙了一层血,深深嵌进他伤口裂开的皮肉里。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晚写得太晚了,十字以上评论发红包

第47章

不久前还抓着她说不可能离婚的人, 现在就毫无声息地躺在地板上。

重逢以后,他一直伪装得淡漠疏离,然而到头来,他撑起的外壳都碎了, 被伤得千疮百孔, 只能独自蜷缩在没人知道的漆黑中。

许肆月干涩的唇张开, 喘不过气,她弯下腰大口呼吸, 埋在顾雪沉冰凉的脖颈间:“雪沉, 你醒醒,你哪里疼告诉我。”

她想取掉那枚戒指,但镶嵌的边缘太锋利,已经完全扎在他手心里了, 稍微一动就往外渗血。

乔御腿都软了, 扶着门框, 惶恐地打开灯,房间里顿时被照亮。

许肆月抚着顾雪沉素白的脸,他怀里的女款外衣也掉了下来, 是她常穿的一件, 还有淡淡香水味残留, 他手边放置的小绸袋也被她打开,里面是一缕长发,用红色丝线绑着,还有一个小牌子,上面是他一笔一划的,很小的字。

“等到下辈子,月月爱我好不好。”

许肆月扣着他的肩, 身上抖得战栗,她已经分辨不出“下辈子”到底代表什么,雪沉只是生病了,只是被她伤得太气太难过才倒下,去医院好好地打针吃药,她寸步不离照顾他,就一定会康复了。

他为什么要写这种遗言一样的话!

他为什么会昏倒,怎么叫都叫不醒……

许肆月一点也不敢想,她拼命把顾雪沉从地上搂起来,暗哑地大喊:“叫救护车,乔御,马上叫救护车!”

乔御从柜子里翻出毛毯给顾雪沉盖在身上,忍着泪点头:“我已经叫江离过来了!别人不行,只能找他!”

许肆月慌忙拽着毛毯裹住顾雪沉,脸颊跟他额头紧贴着,想帮他取暖,滚烫的泪一滴滴涌出眼眶,掉在他脸上。

她极力地回想,江离是做什么的。

没过多久,走廊里响起紧迫杂乱的脚步声,一身白大褂都来不及脱的男人带头,疾步冲进来,许肆月对上他的脸,某根扯到底限的线猛然崩断。

她想起来了,寿宴上,江离曾经非常紧张雪沉喝酒,江家是医药世家,而他是全国有名的……脑外科医生。

江离只看了顾雪沉一眼,眉心就拧成死结,电梯容不下病床车,只能靠人力,他不放心别人,自己弯下腰去背。

他有经验了,动作非常快,分秒不敢耽误地往外赶,许肆月手脚虚软,眼看着顾雪沉被带走,跌跌撞撞往前追,跟来的人群里忽然有道身影闪出来,把她往后挡了一下。

“他怎么会昏倒的!这次为什么发作这么严重?!我哥说了,以他正常的病情进展,不至于这么快昏倒第二次!”

许肆月抬起头,看到江宴通红的眼眶,她没时间回答,绕过他去找江离的身影。

江宴低吼:“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你刺激他了是吗?!”

江离背着顾雪沉已经要进电梯,许肆月隐隐约约望着他苍白的额角,好像他整个人都要从她世界里被抹除。

她心里被恐惧占满,凶狠推开江宴,流着泪狠声说:“滚!别挡我的路!”

许肆月追过去,江离乘的电梯已经走了,她慌忙按下旁边的,等不及就从步梯跑下去,她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到后来磕磕碰碰才赶着大部队的尾巴追到地下车库。

救护车后门马上就要关闭,她拼力追过去,用手别开最后那条门缝,爬上车挤到顾雪沉身边,想揽着他的头抱住。

江离肃声说:“别碰他!”

许肆月烈烈抬眸。

江离双手稳定迅速地给顾雪沉插上输液针头,沉冷目光停在许肆月脸上:“现在离他远一点,除非你真想让他死在今天,那我就不用救了。”

许肆月僵硬地凝固在那里,她小巧的脸一片惨白,身上跌撞好几次,沾了不少尘土。

顾雪沉被背起,被抬动,车在颠簸,针头扎进他手背里,他全都没有感觉,安静躺着,像是没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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