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蕴之憋屈道:“我不是未成年,你们没必要这么管我。”
顾其琛将温蕴之视若己出,平日对她温柔备至,但关键时刻说一不二。“我跟你讲,之之,甭管你多大,你父母,还有我,都要管你。”
温蕴之气的胸闷,将电话“啪”地挂断了。顾家人有一个通病,强势霸道,自以为是。
她拨通老宅的电话,是姆妈吴阿姨接的。打过招呼后,她问对方:“外公呢?”
吴阿姨说:“老爷在楼上睡觉。”旋即问小小姐有什么事儿。
她叹息一声,说:“没事儿,好好照顾外公。”
她就算跟外公说了此事,后者大概率亦会叫她赶紧离开这里。
\\\\
12楼的病人越来越少,送进来的感染者亦如此,拨云见日的时刻似乎越来越近。
然而这天,顾炎生这天却被确诊为感染上了新冠。
他每日都和重症患者打交道,感染了病毒不奇怪,但病毒在他双肺里发生了病变,不同于一般的重症患者,情况十分棘手。
他是医生,清楚自己的情况。对陈家越说:“到时候,把我的遗体供来解剖。”
他死了的话,遗体会有巨大的医学研究价值,他自然毫不犹豫地捐献自己的遗体。
陈家越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在说什么?这么多病人都救过来了,你肯定也会没事的。”
这不过是安慰人的话,顾炎生淡淡地扯一下嘴角,说他想自己在待会儿。
陈家越欲言又止,身体疲惫而麻木地离开,眼眶蓄满泪水。
待门被关上。过了半晌,顾炎生终于憋不住,剧烈地咳嗽,发热的面颊通红。
尖锐的痛感席卷每个细胞,他颤抖着手,给自己注射了大量药剂。随着药物的流入,痛感逐渐,通红的面孔慢慢地变得苍白。他浑身乏力地机械地沿着床沿坐下。
床头柜的手机嗡嗡震动,来电人显示“白天鹅”。他不想接,不敢接,亦没力气接。
手机持续震动七八分钟,终于不再响了。
他吃力地拿过手机,打开手机界面,窗口弹出一连串消息和未接电话。
【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顾炎生你是不是一直忙着给病人做手术。】
【有空给我回个电话。】
……
【你回个消息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那日吃完饭,二人就交换了电话,加了微信。他知道她志愿者的工作被上面提前勒令结束了,过几日她要离开这,如今在宾馆隔离。
【我看到新冠病毒会在人体内发生异变的新闻了,太可怕了。】
【你们的工作是不是更艰难,更幸苦了。】
【请顾医生救人的同时,照顾好自己。】
……
从来不知道她话这么多。他继续往下滑消息,手指移动地格外慢。
【我很担心你,拜托给我回个消息好吗。】
【顾炎生,你不会是在跟我玩欲情故纵吧[捂脸]】
他失笑,满腹的抑郁得到几分排解。他哪里会舍得和她玩这种浪费时间和感情的招数。
咳嗽几声,他颤抖着手指,慢慢地敲字:“我没事,在忙。”
那边立即回复:“那就好。你继续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再度缓慢地回复了个“嗯”。
\\\\
宾馆。
温蕴之微妙地看着二人的聊天记录。有了彼此联系方式之后的伊始两天,顾炎生再忙都会抽空回她消息,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等太久。
而相比发微信消息,他更喜欢直接打电话说,这样直截了当,省时省事,不会有时差,且不用揣测文字背后的语气。
这点二人不谋而合。虽然这会儿两人没什么好聊的,无需打电话说,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百无聊赖地点着手机,看了会微博的新闻,这段时间微博热搜榜基本被疫情相关占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并非好事。
她退出微博,点进微信看朋友圈。这段做志愿者的短暂时间,她和六楼的医护人员相处融洽,与包含杨青果在内的几位工作人员加了微信。
杨青果大概是那种在学生时代里被称作“百事通”的人,朋友圈精彩纷呈,除了日常生活分享,就是分享某些包括明星在内的好笑好玩的八卦事件,虽然有大嘴巴的嫌疑,但不得不说,对看客而言,她实在是个有趣的动态分享者。
刷到她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她愕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盯着上面的文字——
【妈耶,我们医院十二楼的“芳心纵火犯”得了新冠,我的三次元新晋男神,不要啊呜呜呜这么善良帅气的小哥哥[大哭][大哭][大哭]】
她立即拨打顾炎生的电话,心脏慌乱不安地狂跳。电话嘟嘟声持续响了好久,他都未接听。
她愈发不安。转而焦急地拨打陈家越的电话,手都在抖。
那边过了半晌才接,“喂”了声。她来不及客套地寒暄,开门见山:“顾炎生是不是感染了新冠病毒?”
在和医生、专家研究治疗方案的陈家越,来到会议室走廊。想起一开始被确诊时顾炎生交代他,不要告诉温蕴之,让她先离开这。
他欲言又止,喉咙哽塞。
起初他以为好友在单相思,扮演的是苦恋未果的角色。
但经那日见面后,他看得出温蕴之对好友亦有意思。否则前两天的某次半夜不会给他打电话。
一个女人大半夜不睡觉给一个异性打电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兀自出神之际,温蕴之焦急担忧地声音再度传来:“是不是?真出了事的话,不要隐瞒我。”
他叹息一声,声音艰涩:“是。”
\\\\
隔离结束,温蕴之没和S市医疗大队的人员一齐离开武汉,去了被顾婉仪视为“鬼门关”的医院。
是凌晨六点半,天空麻麻亮,街道一片荒芜萧瑟。抵达医院门口的时候,顾婉仪的电话打了进来。
顾婉仪破口大骂:“温蕴之你还待在那是发什么疯?!”
医院门口保安不让她进去,即使她之前是这的志愿者。她心焦又气馁,听到顾婉仪的话,心中的不安化作一腔怒火:“我没疯!求求您老不要再干涉我的事了!求你了好吗?!”
这是她第一次失礼地吼长辈,声音带着哭腔,顾婉仪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半晌才说:“妈妈只是太担心你了。”
温蕴之呼吸急促,胸口都隐隐发痛,她稳定心神,“对不起,妈。我情绪太激动了。”
对顾婉仪大吼大叫,她亦后悔,心生抱歉。她声音哽咽,顾婉仪心疼又担忧,这是女儿长大后,第一次对着她哭。她不禁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蕴之眼眶蓄满泪水,语文伦次地和母亲宣泄:“我从来都没和你说过,我高中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在这里我碰到了他,我想和他在一起,可是他现在感染了上了病毒,我……现在——”
她揩掉眼睛的泪水,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可顾炎生比想象中的还能影响她情绪。
整晚因为女儿睡不好的顾婉仪神色莫测,“你现在想留在那,照顾他?”
同样早起的温行止,听到这话,不由惊讶地看向妻子。
温蕴之平稳心神,吁一口气,冷静地说:“是。”
顾婉仪平静地问:“他是做什么的?哪里人?”
老天,她的母亲也不可避免地俗不可耐地加入了讲究门当户对的队伍。
她满足她:“清城人,东京大学医学部本硕连读。”知道她母亲对她的对象“挑剔”,她补充一句:“他非常厉害,这回在医院救了很多重症病人。”
顾婉仪一顿,过了半晌,疲惫地说:“随你吧。”
温蕴之眉目舒展,挂了电话。
\\\\
顾婉仪将手机扔一边,心中的震惊还未完全消退。
她一直都明白,她精心培养的孩子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清醒理智,贪玩,暗恋,早恋,荒废学业等之类的青春综合问题完全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但现在对方竟然告诉她,高中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并且那份喜欢持续到现在。
她苦笑,对丈夫说:“我好像并不了我们的女儿。”
温行止说:“她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我们老一辈的不知道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