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微微偏头回看了一眼。
“别乱动,小心摔下去。”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鹿原手心的雪花瞬间就化了,她搓搓手心,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一下雪我心情就不太好。”
吃早餐那会,她手机里还收到了合汀市气象局关于近期天气降温的温馨提示短信,气象局还说今年会是合汀市近五十年来最冷的冬天。
鹿原怕冷,也不喜欢下雪,这个冬天,预感会有些难熬。
陆元听她又微微叹了口气,没说话。
下雪天的心情,他倒是没什么特别;降温感觉到了,但他是真没觉得冷。现在被老太太和鹿原催着加了一件厚毛衣的缘故,骑车子没五分钟他好像更热了。
鹿原在他身后又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陆元脑门已经出汗了,闻言脚下却又暗暗加快了速度。
***
到了学校门口,依然有人偷偷看过来。两人早已视如无睹,并肩快步走过操场。
今天确实阴得厉害,头顶乌云沉沉,小雪看起来有些要势头转大的样子,远处教学楼里各个班级的灯光在昏暗的天色里散发出朦胧地奶油色的质地。
陆元低头,见鹿原帽子已经半湿,皱了皱眉,说:“中午你别去食堂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鹿原正懒得动弹,听他主动帮她带饭,立刻喜笑颜开:“好呀,我要吃辣排骨煲仔饭,还想吃一个炸鸡排。”
“甘梅粉和孜然粉都要?”
“对!”
“再来一杯温豆浆?”
“没错!”鹿原冲他举起大拇指,恭维道,“你太了解我了陆哥,给你点赞。”
陆元淡淡地说:“了解你是我应该做的。”
鹿原闻言,眼里立刻盛满了笑意。
陆元点点下巴,示意她走快点:“外面冷,赶紧回教室吧,我去停车子。中午就在教室等着,我给你送饭。”
鹿原点头,冲他摆摆手,又交代他:“中午你来我们教室,咱们一起吃饭,可以吗?”
“可以,”陆元催她,“赶紧回教室。”
“哦。”
鹿原又摆摆手,跺着脚跑进了教学楼。
***
一上午确实冷得有些坐不住,最后一节课还剩二十分钟,鹿原破天荒地开始想象热汤热菜在手的幸福感。
这种鬼天气,能吃上热饭就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儿了。
好不容易下了课,鹿原就没敢乱动,乖乖在教室里等着被投喂,可她一直等了很久,久到去食堂吃饭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来了,陆元人还没来。
鹿原掏出手机,给陆元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
诶?她困惑了。
学校中午都不准回家,这人能去哪啊?
又等了十来分钟,陆元还是没出现。鹿原有些等不及了,她去了陆元的教室,没有看到人。想了想,又往楼下走,刚走到二楼拐角,顶头碰见一直失踪的陆元。
陆元一头一身都是雪,教学楼里气温高点,他头顶的已经融化了,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似乎是跑着进来的。
鹿原赶紧上前:“出什么事儿了吗?打你电话也不接,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陆元气有些喘,他也没立即回道鹿原的问题,而是掀开外套衣襟,露出了鹿原本来要吃的煲仔饭打包盒子以及炸鸡排的包装袋。
“我去晚了,没有买到热豆浆,人家卖完了,抱歉。”
鹿原接过来午饭,还是热热的。她抬眼看一眼,有些心疼地拍了拍陆元肩膀上的雪花。
“你吃了吗?”她问。
陆元一愣。
“没吃?”
“我吃过了,你赶紧吃吧。”
“你去哪了?”
“被吴国庆叫到办公室去了,有点急事儿找我,我结束了立即就去食堂给你买饭,但是还是没赶上热豆浆,抱歉。”
鹿原幽幽道:“那你什么时候吃的饭?”
“……”
得,自己把自己套起来了,陆元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鹿原说:“这煲仔饭分量挺足的,我吃不完,你不嫌弃的话,咱俩一起吃吧。”
***
二人去了楼顶。
通往教学楼天台的最后一小段台阶处,有一截水泥栏杆的扶手拐角,正好是一个隐蔽的小空间。往日里天台的门都是被锁住的,一般人也不往这上面来。
鹿原从教室里拿了几分校报,带了过去,两个人把报纸铺在地上,倚着水泥栏杆坐下,分享这顿简陋的午餐。
陆元示意鹿原先吃,鹿原只好吃了几口,陆元盯着她,说:“把排骨都吃了。”
脑海里浮现陆元将牛肉面里的肉和菜都挑给她,自己吃一碗寡淡素面的画面——鹿原不跟他犟,开始吃排骨。
她安静地吃了一会,将煲仔饭递给陆元,说:“我还有炸鸡排呢,这饭我真吃不完了。”
鹿原饭量一直猫一样,陆元见她正常发挥,便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她吃过的剩饭。
鹿原盯着他咀嚼,下颌线的线条一动又一动。
“吴国庆找你什么事儿?”她问。
陆元头也不抬:“没什么,就是数学比赛方面的事儿。”
“嗯。”
鹿原不再说话了。
***
看着陆元的身影进了高二九班的教室,鹿原转过身,垂下眼睫,一边回忆吴国庆办公室的具体位置,一边慢慢下楼。
直觉让她觉得陆元没说实话。
她打算去找吴国庆问问。
到了一楼大厅,鹿原却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也看到了她。
是李晏。
鹿原已经很久没见过李晏了。
两个人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大厅中央,一时间遥遥对望。
最终,鹿原抬抬脚,朝他走去过。
“李晏。”鹿原开了口。
李晏淡淡地看她:“嗯。”
只一个字,鹿原就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瞬间被放低。之前网上闹得那么凶,李晏没理由不知道她的身份。
这让鹿原没办法在李晏面前抬头挺胸地讲话。
或许是因为心虚。
见李晏又不出声,鹿原只好轻声问:“你来教学楼找人吗?”
“不是,”李晏说,“我来办辞职,找领导签字盖章。”
“辞职?”鹿原有些震惊,她记得李叔乐呵呵地说过,说自己的儿子从小立志学医,后来真的做了医生。
“啊?你为什么辞职?”
李晏笑了。
他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说话温柔,笑容也温柔,可此刻李晏冲鹿原露出的这个笑,有讥讽、有嘲弄,唯独与温柔无关。
“我爸前天喝酒喝得酒精中毒住院了,昨天我女朋友跟别人订婚了,”李晏还是用那个压得鹿原抬不起头的笑看鹿原,“我当然要辞职,我们家穷,不像有些有钱人家不愁医药费,我得回家帮我爸妈看店,兼职打工挣钱。”
“李叔怎么会喝这么多?”鹿原问完,就看见李晏连眼神都变了。
“你问这话有意思吗?”李晏冷冷地说,“你明明知道原因的,蔡书仪。”
***
鹿原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教室。
原本想要找吴国庆问陆元情况的她,此刻心绪全都被李晏那个鄙夷的笑撕烂。李晏眼底的那抹笑太扎眼了,鹿原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趴在课桌上整理目前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包里的手机又震了起来。
鹿原掏出来,看到是之前订的提示——再看一眼日期,今天是十二月十号——给鹿家看护和保姆发薪水的日子又到了。
鹿原咬着嘴唇,查了查自己的银行账户,还有三十三万不到。
离开蔡家的时候她手头上有七十多万,除去房租,她日常开销也很大手大脚,真是花钱如流水,这一刻她终于有些后悔。
六百万啊,到底怎么办才好?
帮李叔找蔡家去对质?或者找许家明去要钱?
鹿原脑子一时乱糟糟地。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思索了半天,决定还是先问问冯莉,她先看看鹿家目前现在的经济状况吧,毕竟她明年就十八岁了,理应继承自己生父鹿林资产的一部分。
不行找冯莉先提前借点?打欠条也行。
鹿原暗戳戳地想,看在最近这几个月自己也有在照顾鹿家的情况下,一向好说话的冯莉应该会借给自己一点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