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突然用力握住我的肩膀,几乎要捏碎我的肩胛,“你敢!你现在不许动她!”
我闻言再也忍无可忍,抬手便狠狠给了他一巴掌,“那你就让我走!”
他竟也生生受了,脸上怒气盛然,“现在全天下敢这么打我的人,大概也就你一个。你有多少怒气,我都愿意受着。但要走,你想都别想!”
我望着他漆黑的瞳仁,现在的他可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魔鬼!
一个人怎么能贪心到这个地步,企图得到这世上他想得到的一切呢?
我知道多说无益,他不会放过我。
见我不再言语,他大概认为我终于接受了。
我想他大概是忘记了,他离开的这些年,我都在做些什么。
第二天,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笑靥如花地对他说:“逝者不可追,那不追也罢。冬哥哥,我的傻哥哥啊,你不是说要娶我吗?那还快去选个好日子!”
他闻言先是惊愕,而后就变成了狂喜。
他抱起我转起圈来,笑着大喊道:“太好了!太好了!叶叶就要成为我的妻子了!”
洞房花烛夜,我们喝过合卺酒,他搂着我躺在床上对我说:“叶叶,这真的不是梦吗?我真的娶了你吗?你知道我等这天等了多久吗?”
他说得让我感觉他好像已经快要喜极而泣了。
我轻声答说道:“这不是梦!”然后转过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我的吻是笨拙的、苦涩的,而他的回应是炽热的、激烈的。
谁又会想到这竟是致命的一吻呢?
我在我的唇上涂了一种能让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逐渐死去的毒药,而我为以防万一早就服下了解药。
现在的他,连让我和他殉情的资格都不够!
他走得很痛快,没有痛苦,他走后嘴边还挂着一抹满足的笑。
这便是我最后能给他的东西了。
我看着他,仿佛只是不小心睡着了一般。我知道我之所以会选这种药,也是怕看到他毒发时的痛苦模样吧,怕他苦苦哀求自己时,自己会心软。
如果我们永远不再相见,或许还可以各自守着各自的安宁,将日子一直过下去。
可他为何执意要跨过七年的鸿沟,将我拉回他的身边?
我又何尝没有努力过,我也努力做了我能做的,我也想再给我们之间一次机会。
可惜他,已经早已不再是我的“冬哥哥”了。
他是杀死爷爷的罪魁祸首,他是逼迫我下嫁的混蛋!
我连眼泪都没有掉,拿了些盘缠,只身一人连夜离开。
我一个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城镇,连个傍身之所都没有,盘缠也快耗尽了。于是,我想到了青楼。
我去了当地最有名的青楼——怡夏楼。我更名为柳叶叶,大家仍爱叫我叶叶。因为容貌姣好,身姿曼妙,当然也跟我向一些商贾施用迷魂散有很大的关系,他们捧我做了花魁。
做花魁的最大的好处便是:不是所有男人都可以接近你。
我只是偶尔接待一些贵客,喝喝茶,聊聊天,鲜有留宿之人。
我渐渐喜欢上这种一切皆在掌控之间的生活。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鼻尖萦绕着的是他的气息,耳边回响着的是他的呼喊,有时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
每次从午夜梦醒,我都感觉全身冰凉。
后来我遇到了他。
那天他和朋友到怡夏楼来喝酒,怡夏楼酿的酒在当地小有名气,叫女人泉,偶尔总有些人为这酒而来。
那天我没有客人,在楼上看见了他。他在这里,却似乎只是一个看客,对一切冷眼旁观,与周遭格格不入。这让我觉得十分有趣,便叫人请了他们上楼。
那天的酒,我们喝得特别畅快,随后大家便成了朋友。
每次酒足畅聊后,他们都会很君子地离开。
直到有一天,他先走了,他的朋友却留了下来。我觉得有些厌恶,那人竟拿出一沓银票说:“这些钱够买你一晚上吗?”
他的目光炙烤着我,却让我出了一身冷汗。不想他的朋友竟是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男人。
我神色清冷,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按捺住没发脾气,“客人,你醉了。”
他喷薄着满嘴酒气道:“我没醉!反正都是一夜,是我总比其他人强吧!”
我忍住怒意,轻轻笑了起来,“叶叶从来只留我愿留之人,这里没人能够强迫我!”
他见我这样说,不禁有些急了,“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听我说,我是真心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真心?我可是听太多男人对我说过这种话了,但他们真正爱的其实只有我的身体。
我知道他已经有些醉了,便靠近他,温言细语哄了他几句,然后又灌了他几杯酒。最后他终是醉了,我便让人把他送了回去。
却不想第二天他竟又来了,还是独自一个人。
他竟又对我说他是真心的,还说他想赎我。说他一定会说服双亲,娶我进门。
我自然觉得十分可笑。他还要去说服双亲,怎么就没想过先来问问我愿不愿意呢!
后来我又哄着他喝了酒,却在暗地里要了他的命。
我在酒中放了迷魂散和穿心丹,他是死在自家门口的,吃了穿心丹的人,走不出方圆两里。
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根本不配做他的朋友。
他的名字叫樊月歌。
可是,在杀了他以后,我竟再也没见过樊月歌。
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鲁莽,虽然那人之死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因为在外人眼中我不过就是个柔弱美丽的风尘女子罢了。
直到那一天,樊月歌亲自找到了我。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看着我的眼神格外凝重,他开口便喊出了我的名字,“杨筱叶!”
我的身形猛然一顿。
他却朗朗笑起来,“果然是你!我有幸到衡州去游历了一番,满城都是缉捕你的告示。谁会想到你竟然跑来了这里,还藏身青楼,而且模样看起来似乎也和画像上有些不同了!”
在进怡夏楼之前,我去山上采了好些草药,用最后一点盘缠租赁了一间小屋,每天沐浴吃药,才终于让自己的容貌有了些许改变。
冬叶萧萧(终)
而我从不知道樊月歌竟是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心里不禁对他有了提防。
“我的朋友也是你杀的吧,想必你还是个制毒高手。”他冷笑。
我也不禁笑起来,“小女子不才,曾冠名京城而已。”
他神色凌然,“放心,我不会去揭发你,但以后我们都不再是朋友了!”
我不解,“就因为那个人吗?你真正的朋友?”
他“啪”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是!他人本性不坏,也曾有恩于我,我本该杀了你为他报仇,但……罢了,从此你我互不相干!”
他说完便走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开始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想一直以来我对他亦不是爱,亦不是恨,或许我只是想要一个朋友。
后来,我暗置重金请人帮我监视他,直到有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女子突然同他走得很近。
有一天,那眼线来告诉我说,昨天夜里樊月歌进了那女子的房间便没有再出来。
刚开始,我都还未曾放在心上。这世间的露水情缘何其多。
直到这样的夜晚变得频繁起来,我突然很有兴致想看看他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
我先让那眼线替我塞了张纸条到樊月歌房里,上书:听说歌歌有了心爱之人,我倒想有时间好好招待她呢!
他见了,果真便来找我了。
然后我又让那眼线塞了一张纸条到那女子的房子,上书:欲见樊月歌,请到怡夏楼。
最后我就只等看好戏开场了。
不知为何,我竟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心情。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情比金坚啊?
我在珠帘上撒了些蒙汗药,那女子果真就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在她闯进来之前,樊月歌还在质问我到底想干嘛,警告我不许伤害她,但一看见她闯了进来,他就彻底傻眼了。
但其实,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想干嘛。
我只是很喜欢这种一切又重新回到我的掌控之中的感觉。我也很想看看,眼前这对璧人的爱究竟有多真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