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行玙从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事情,却深知古代底层人民的艰辛,也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的实在太少了,只是亲身经历的时候还是有些难受,他若有所思。
陆洺昭摆摆手让掌柜先下去,看着段行玙说道,“你刚回京,不晓得这里虽是天子脚下,但风气却说不上好。非富即贵的人多了,便也多了仗势欺人的人,像刚刚那位钱公子,原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不过因着是大将军夫人的外甥,沾了些光,便如此嚣张。不过他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背后牵涉太广,惩处一位富家公子事小,因此得罪了大将军就得不偿失了。”
“哼,不过是狗仗人势!”紫衣少年愤慨道,他看了看眼前的几人,“我从前也在这儿见过这厮想把狗蛋儿卖了,当时插了一手,没想到今日又让我给撞上了。”
段行旭忍不住叹气,“真是太过分了!”
他又看向段行玙,立马换了一副崇拜的表情,“二哥,你作诗好厉害啊!”
“……”段行玙缄默了一瞬,“那不是我写的。”
“啊?”段行旭又是一脸惊讶,“那刚刚……”
“只是我以前背起来的诗。”段行玙回到自己的饭桌上,“这次就是运气好。”
“这也行?”
“嗯。”段行玙不打算多说,夹了块肉丢进嘴里,嚼了几口,“这烧鸭不错。”
“哦。”段行旭挠了挠头,又问段行玙,“二哥,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们银子呢?还要让他们干活?”
“我想小孩儿更愿意用自己的力量换些吃的吧。”段行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喟叹一声,“这京城的酒不错。”
陆洺昭说,“行玙做得对。方才听那孩子说话,便知他是个有自尊心的,只不过为了他娘才忍辱负重,他哥却不是个好人。”
段行玙点点头,不住盯着眼前的肉,“是啊。”
“原来是这样!”方才那姓蔡的公子一直在一旁听着,这会儿似乎恍然大悟,很自来熟地拍了拍段行玙的肩,“我之前都没想那么多,以为只要给他银票便行了,还埋怨他呢。”
“对了,我叫蔡羽钧,今日跟着父亲在楼上应酬,方才听你们说话,你既是刚到京城,那以后遇上了麻烦可以来找我,没事也可以找我玩!”
“噗……”段行玙刚喝进口的酒喷了出去,他看着面前那盘他刚刚大快朵颐的烧鸭,慢慢转过头看向扶着他肩膀的少年。
☆、初见小受
他瞪大了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
“小受?”
面前的人却是一脸疑惑,“什么小兽?”
段行玙听同桌讲这本小说的时候虽然很敷衍,但是也知道主角是一位叫蔡羽钧的少年,而且他是受!虽然他不知道攻是谁,但乍一下见到了主角,还是有点恍然。
他看着眼前人,圆脸,个子不高,长得有点可爱,嗯……还挺小受的。
他接过段行旭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巴,平复了下心情,在心里措好辞,“嗯……我是说……消瘦……嗯,我娘说我最近消瘦了,该多吃肉。”
他一筷子下去,又夹了一块鸭肉,胡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呕……呸……”他看着被吐在桌上的肥肉,差点呕了出来,他怎么一个不小心夹了块满是肥油的鸭肉。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段行玙赶紧灌了口酒压压惊,将面前的烧鸭往旁边一推。“蔡兄,你好啊,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如此一搅,几人也再无兴致听曲了,只相约下次再过来小聚一番。段行玙更是落荒而逃,此次见到蔡羽钧,比起他在这里几年的平静生活更让他有强烈的实感,小说也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
京城的生活,会是新的开始吗?
*
秋天的空气里已带着凉意,因着要去上学,段行玙必须比平时早起些,昨夜虽没玩得多晚,但因着喝了几杯酒,又做了一夜的梦,还有些头昏脑涨。
他又梦到了蔡羽钧。
虽然并不是什么噩梦,但他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还有再遇到他。
他掀开温暖的被褥,坐起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此刻阿茅已经进来叫他了。
阿茅是他的小厮,今年十岁,跟着他已经三年了。
“公子,该洗漱更衣了。”阿茅在帘帐外小声提醒道。
“嗯。进来。”
阿茅将衣裳拿进来,准备伺候段行玙更衣。
段行玙虚虚一看,阿茅今日拿来的居然是一套黑色的衣裳,他穿过来之后发现这位行玙小公子素日里只穿黑色的衣服,之前听同桌的描述,也是说他整个人不仅胆小,还很阴沉。
段行玙有意区别于他,也时刻提醒自己他和那个人不一样,于是只穿白色的衣服,“今日怎的拿了黑色的?换一套白色的来。”
阿茅是了解他的喜好的,“公子,我见你都只穿白色,阿勤哥哥也是这样,你们不想换个颜色吗?其实公子你肤色白皙,穿黑色定然会更好看。”
段行玙稍微清醒了一些,依然坚持,“去换去换,白色看着舒服。”
阿茅没办法,只得又把他平日里穿的白衣拿了过来。段行玙的衣服都是依着他的喜好量身定做的,他虽然性子张扬,但从来不喜花哨,衣服上也鲜少有花纹,只在右手袖子里头藏着一朵海棠花纹。看起来素净了些,穿上却是显得遗世而独立,宛如谪仙人。
段行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今年十五岁了,容貌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原本的相貌了。在现代的时候时常有人夸他的眼睛和眉毛好看,事实证明他也很适合古装,剑眉星目,是古装男主的标配啊。
他又想起了蔡羽钧,他倒不是传统古代美男的样子,可能是还稚嫩,有现代小鲜肉的感觉。
说到悦朝的美男子,当数……
想到了那个人,段行玙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他低头整理衣袖,忽而发现随身佩戴的玉玦不见了,“我的玉玦呢?”
“公子,夫人说您要去上课,怕磕着碰着,让我给收起来了。”阿茅答。
段行玙皱眉,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一直都佩戴着,都没出什么差错,只是去上个学,不至于会磕着碰着,“无妨,去取来。”
玉玦类似于圆形玉环,但是有一个缺口,母亲说是跟宝华寺里的慧能大师求的,他一出生就佩戴着了。
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大师给取的,玙有美玉的意思,再加上佩玉,如此方能求福避患。
他娘以为他那一病烧糊涂了,可是他没忘,这玉玦是那人的。
*
国子监门前,两座高大的石狮子端坐两侧,几片梧桐叶缓缓飘落,落在狮子头顶。
马蹄声不急不缓地靠近,至石狮子前方停下。
驾车的是个身着白衣的小少年,衣着虽朴素,却难掩干净气质。少年“吁”地一声,马儿缓缓停下脚步,“阿茅,进去唤公子。”
阿茅闻声钻入马车里,里头的暖香顿时让他轻轻地打了声喷嚏。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里头的人。
段行玙正在打盹,右手杵在马车窗边,手指微微曲起,撑着头,这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明明方才还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又全然不似刚睡醒的模样,细长的双目一片清明。
这人身上也是一袭白衣,不过比起外头的小少年来就要精致许多。明明只是懒散地坐着,却又显出几分正经,清澈的眼眸看向眼前的小孩,里头如无波的潭水,无端叫人不敢亵渎。
阿茅还未从他状似专注的注视中缓过神来,段行玙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懊恼道,“这就到了?我还没睡够呢。要不我在这儿再睡一会儿吧?待会再下车。”
熬过了高考已经够痛苦了,还没过几年安生日子,这会儿又得上学堂,段行玙想想就觉得头疼。
阿茅回过神来,挠了挠头,心中暗叹公子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个安静的美人,一说话…“公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段行玙实在是不想上学啊!
阿茅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好似很是纠结,“可是…侯爷已经和夫子说好了,您今日得准时上学。”
“好了好了知道了。”逗着他多说了两句话,段行玙也清醒了,他坐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复拢了拢衣袖,将微微往外翻出来的海棠花纹掩进里头,“下车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