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蝉轻声:“嗯,不算。”
福纨闻言转过来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又道:“你刚才想到什么了?我瞧你出了好多冷汗。”
白蝉摇头,没有回答。
“殿下……”旁边忽然传来林如晖迟疑的声音,“您肩上那是什么?”
福纨下意识伸手去摸,方才白蝉也指了这处,她没太在意,听林如晖又提起来,才道:“什么东西,很明显吗?”
“唔,”林如晖摸出一面小圆镜,“您自己瞧。”
福纨艰难地歪着头看,只见领口下隐约可见肩膀靠近喉咙的位置,有一片小小的青紫。手指摸上去很平坦,似乎没有破皮,按压也不疼,不知到底是个什么。
她看了一会儿,放下镜子,重新拉好领口,嘟哝道:“兴许是撞到了哪里?”
林如晖促狭道:“这位置要怎么撞?我说,该不会是‘有人’在您身上留了标记,您却不知道吧?”说罢促狭地瞥了眼白蝉。
白蝉一脸茫然,旁边福纨却腾地脸红了,她瞪了林如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以为人人都像你?”
白蝉犹自不解:“她在说什么?”
福纨憋红了脸不肯回答,此事便揭过不提。幸而那怪异伤痕的位置不算太显眼,能靠衣领遮挡,且只存在了短短几天,很快便消退了。
***
药发木偶爆炸案给新年蒙上了一层阴影,直到正月十五前后,宫内的氛围才勉强回温。
元宵当夜,女帝在保和殿设宴款待文武百官。席间诸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朝臣们渐渐忘记了除夕夜的灾难,又重新活泛起来。
这次的宫宴福纨也出了席。她素来不爱应酬,实在待得无聊,中途寻了个借口溜出后门。
十五月圆,宫中夜色正好。她在无人的庭中驻足,仰头望向那一轮圆滚滚的月亮。
此情此景令她心中感慨,想起她和白蝉初逢那夜,月亮便是这般的圆。
“帝姬殿下。”
忽然有人唤她,惊破了这静谧夜色。
福纨皱眉,循声望去,只见月洞门中站着个锦衣男人,看他年纪轻轻、服饰华贵,应是哪家的公子哥。
待他走近了些,她方才注意到他衣角绣着白金四爪龙。
那人走到近前,行了一礼:“小王见过帝姬殿下。”
福纨冷淡道:“你是何人?”
他也不恼:“臣名贺兰,是贤亲王第二子。”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白净面孔,一看便知素来养尊处优。宋贺兰笑呵呵地:“元宵佳节,殿下独自来此处赏月,真是好雅兴。”
“谁说孤在赏月?”福纨懒得看他,收回视线,“路过罢了。”
贺兰的假笑险些没挂住,狼狈道:“这……殿下一人怕有些孤单,不若臣陪着殿下说会儿话?”
福纨淡道:“孤不爱说话。”
宋贺兰:“……”他飞速低头扫了眼自己装束,还怀疑是哪里出了问题。
论说这位宋公子,相貌虽不算拔尖,但在京城一众公子哥中是出了名的儒雅,哪知道这女子竟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宋贺兰微微皱了皱眉。
要他说,这帝姬除了身份尊贵些,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五官不算太出挑,身材也还没长开,瞧着干瘪瘪,和他素爱的美艳类型大相径庭。夜里声音听着倒还算动人,只可惜冷冰冰的,半点温度也不带。要不是父兄有令,他才懒得对这不识好歹的女人套近乎。
他忍着火气,又试着搭讪两句。
福纨露出厌烦之色,拔腿便走。这一来公子哥儿急了,抬手便捉住了她的腕子。
“你做什么?”福纨低喝,“松手。”
方才席间宋贺兰也喝了几杯酒,此时觉出掌中皮肤细腻,心神一荡,没曾想这贵女还有这等隐秘的好处藏在身上。他酒劲上来,听福纨训斥,非但不肯放手,反而揉搓了一下。
福纨恶心得快吐了,狠狠一把甩开他,扬声道:“来人——”
贺兰猝不及防被她甩到一边,扶着栏杆稳住重心,又欺身上前:“帝姬殿下,院中只有我们两人。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告诉小王便是,何必再唤那些不识趣的奴才?”
说着他伸手便想去捂福纨的嘴。
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对方,便感觉一股极大的力量从身后扯住他,领子一紧脖子一勒,旋即双脚离地,被提着往旁边狠狠摔去。
来人正是白蝉。
她单手提剑,眉目间皆是厉色,跟着上前补了一脚。她力道很大,直接将那小王爷踹得翻了三个跟头。
宋贺兰狼狈地爬起身,第一反应是狂怒:“哪个贱人敢坏本王的好事?”
话音未落,白蝉又是一脚将他踢翻,直接踏在他胸前,淡淡道:“你爹。”
第26章 春女【二更】
福纨还在发愣。
听见白蝉的声音,她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想拽住对方。她心中欢喜,又有点心慌:“我,我跟他不熟,此人是——”
宋贺兰被白蝉一脚踩在地上,只觉像压了一块大石在胸口,憋得他眼冒金星,连动弹也不能。
饶是如此,此人还不老实。他活二十年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待缓过了一口气,怒骂道:“呸,打听打听爷是谁,哪里来的贱婢敢跟爷动手,活腻了不成?老子他娘的诛你九——”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白蝉直接将人踹到了墙边。宋贺兰翻滚三周半,在砖墙上撞了个结结实实,顿时鼻血长流。
白蝉慢条斯理地走过去,伸脚将他灰头土脸的一张面孔拨正。
她垂眸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宋贺兰牙齿都给踢断了几颗,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嗯?”
她作势又要动手,宋贺兰何曾遇见过这等瘟神,当即魂飞魄散,忙哭丧着脸道:“大侠饶命!呜……大侠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殿下……”
白蝉冷冷地:“你哪只手碰了她?”
宋贺兰抖如筛糠:“这,这……”他余光瞥见福纨,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扭头,“殿下!殿下救我!我是你堂哥啊——”
福纨走到近前,见他一脸红红白白的惨状,嫌恶地又往后站了点。她捂着鼻子,对白蝉道:“唔,这位是贤亲王府的二公子。”
那又如何?白蝉挑眉。
“你若揍他——”
宋贺兰眼中迸发出希望之色,却听福纨凉凉地说,“可挑些瞧不出痕迹的地方打。”
白蝉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他哪只手碰了你?”
宋贺兰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真想砍他的手。他惊恐道:“你,你不能……”
福纨上前一步蹲下,笑着看他:“贺兰小世子,这位姑娘的剑可快得很,你若不想缺胳膊断腿,便听孤一句劝。”
宋贺兰快吓疯了,点头如捣蒜。
福纨道:“第一个问题,你身上这伤,是怎么来的?”
“是她……”宋贺兰下意识看向白蝉,旋即缩起脖子,唯唯诺诺道,“是,是我自己喝多了酒,不当心摔的。”
福纨:“第二个问题,谁告诉你,孤在这宫里?”
“这……”宋贺兰还在犹豫,却见白蝉拇指一弹,挑开了剑锋。他慌忙大声道:“是,是宋阁老!是他说的!他还教我遣开宫女,能同您搞好关系是最好,若不能,搞出些有的没的传言也行。”
“唔,”福纨笑眯眯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夜见过什么人吗?”
宋贺兰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送命题,拼尽全力摇头,就差没把嘴缝上以表忠心。
福纨抬头,淡淡地:“你听见他说的了。现在怎么办,杀了吗?”话音未落,受不了刺激的宋贺兰翻了个白眼,已然厥了过去。
白蝉嫌弃地松开他:“不必。”
“万一他出去乱讲呢?”
白蝉摇摇头:“无妨,其实我今日进宫——”她看了眼福纨:“倒是你,你还好吗?”
福纨没回答,偏头瞅了她一会儿:“你方才……生气了。”她说得很肯定,眼神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白蝉别过脸:“啧,你都说了不喜欢他,他还那样胡来。我虽……却也答应过要护你周全。”
福纨眼睛亮晶晶的:“你确实生气了。”
白蝉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
不多时,福纨回到宫宴。她正盘算着若世子闹起来该怎么办,忽然听见上头起了骚动,她顺着众人视线瞧去,呼吸微微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