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也曾经是开国功勋之后,不管君子之泽是三世而斩,还是五世而斩,都与他杜明扬早早地无关。从他出生之时,他所受的教育,就是要利用自家的人脉,自己去拼搏一个未来。
当然,他能够短时间内聚集这些力量,还有海棠给他出主意,让他借势。杨执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名声,许诺了中宫后位,却不知道被海棠钻了空子。中宫后位代表着后族会起势,杨执知道两个人的真实关系,也许会不屑一笑,而其他观望的人家,却是自认为可以下注了。
毕竟前面几代帝王都是这样任用外戚的,不是吗?
李子仪笑而不语,浅笑着饮茶,驱散身上的酒味。
杜明扬见到没有人捧场,方才作罢,没有继续吹嘘,而后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道:“姓李的,你刚刚说谁不靠谱?”
李子仪好脾气地说道:“咦,我说过这话吗?”
“难道你没有?难道我听错了?”
杜明扬见到李子仪无辜的眼神,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当真是误听了?
这边双方交谈融洽,李子仪通过这次合作,对海棠的心思有了几分猜测,看到了希望,心情甚好。那边杨执却是乐极生悲,病倒了。
金屏刚刚回宫,就四处打听消息,以求尽快掌握缺少的信息,却打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她连连禀报给海棠,道:“贵人,听说陛下昨日病倒了……”
海棠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看着各地的话本子,正对里面愚孝的男主人公无语,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手指轻轻缠绕着青丝,她懒洋洋地抬眸,道:“兴许陛下以为自己胜利了,争赢了你家主子我,一不小心乐极生悲了。”
金屏却是谨慎极了,见到周围的婢女都退下了,她凑到海棠耳畔,低声道:“每天给陛下诊治的御医,似乎神色不太对劲,您说是不是……”
杨执快驾崩了?
海棠自动为金屏补上了最后一句话,她一下正色了起来,凝眉道:“这怎么可能?”
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杨执至少还要活大半年,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成?
☆、盛世真白莲(12)
杨执似乎身体越发孱弱了,推了好几日的早朝,连寻常宫人也察觉到异常。
这天要变了!
来来往往的宫人,越发沉默,轻手轻脚地侍奉着天子,没有往日的活泼,就怕一个疏忽,丢了性命。
海棠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频繁出没杨执的寝宫,调度宫中侍从,安定内宫。却始终没有寻到机会,看看杨执是否真的病危了。
这一日,海棠又去看杨执,刚刚入门,便听见宫人惊呼,“快,请御医!陛下又昏迷过去了……”
杨执昏迷了……她是不是可以探一探他的脉搏,看一看情况?
海棠轻挑眉梢,心中已经下了决心。随着入殿,脸上神色微调,哀戚肃穆得像死了丈夫一样。
内殿里忙忙碌碌的,所有人失去了主心骨,慌乱间像无头苍蝇乱撞。海棠的到来,让他们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冷静了几分。
“娘娘……陛下……”
海棠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又让贴身侍女有条不紊地安排宫人,该请御医请御医,该熬药的熬药,剩下人在殿外等候。
等到一切回归的正常次序,她方才掀开明黄的帷幄,看到榻上昏迷的男人,肤色暗沉,眼窝深陷,看来病得不清。难怪任由宫人吵闹?
眼神略微下移,落在了杨执的手臂上,海棠极其自然地握住,顺手放进了锦被之下。
这小小的动作,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海棠却惊住了。
——杨执被人投了毒!
眼眸微动,小扇子般的眼睫毛自然地下垂,遮住眼底的狂风暴雨,海棠淡定地给杨执掖了掖被角,心底却在疯狂刷屏。
杨执贵为帝王,天下之主,谁敢给他下毒?
这毒是□□,主要是使人五脏六腑衰竭,身体羸弱,慢慢病亡。下毒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的不说,杨执这个人警惕性极强,寻常海棠连他的衣角都不能触碰。下毒的人又是怎么做到的?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让海棠也起了好奇心。这么算来,前世杨执早逝,也许不仅仅是帝王短命,家族遗传,也有可能是毒发身亡。
就在这个时候,御医气喘吁吁地赶来,见到海棠坐在殿中,连忙行礼,却被她拦住了。
“诸位免礼,以陛下身体为重。”
海棠知道了杨执是真的病危,而且还是被人下了慢性毒,耗费了身体元气,没有几天寿命了。她便顺势让开,御医们提着药箱拢上前,轮流给杨执诊脉。
以她的预测,要是来个刺激,杨执一口气没上来,都能一命归西。
床榻边有御医忙活,海棠看着惶惶不安的宫人,想到杨执昏迷之事,便细细盘问了起来。
“陛下怎么昏迷了?”
起初众人还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说出真相,等到海棠一番呵斥,众人才慌了。
“可是尔等玩忽职守,忽视了陛下的安危?”
天子病危,皇后动怒,宫人纷纷战战兢兢的,一时跪伏了一地。
“娘娘恕罪,并非我等照顾不周,而是刚刚中官大人送来加急信件,北边汴水决口,淹了两岸十多个县,陛下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若说这种古老的王朝最害怕什么,必定是天灾人祸。人祸尚能防范,天灾却是看天由命了。
汴水决口,淹了两岸十多个县,不仅仅是农田屋舍被毁,还会有许多人在水灾中丧命,有些人侥幸活了下来,也是流离失所。
海棠在脑海里略微回想起汴水附近的地势,汴水是连着黄、淮二水的分支,不可能莫名决口,也不可能淹没如此多的县城。她想到一个可能,眼眸微变,问道:“徐中官可在?”
能被杨执寝宫的宫人称作中官大人的,除了徐通,不做第二人。海棠一直都知道徐通备受杨执信任,此时此刻却没见到徐通的人,着实让人惊讶。
“皇后娘娘,臣在这里。”
徐通牵着小太子杨熙的手,缓慢入殿,见到海棠在这里,不咸不淡地行了个礼。
海棠也不在意徐通和杨熙二人是否礼数周到,她问道:“徐中官,本宫听闻汴水附近十多个县被淹,可有此事?”
“有。臣离开陛下寝宫,就是奉了陛下口谕,协助太子殿下处理此事。”徐通见到海棠,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油腻谄媚,多了几分正色。
海棠追问道:“那你可知黄河决堤,隐瞒不报,可是杀头之罪?”
没错,海棠怀疑汴水决口不仅仅是汴水溢出,更有可能是黄河出了问题。
十多年前,黄河年年夏天决堤,死伤无数,百姓怨声载道。然而国库又不富有,官府也没办法检修河道,两岸的百姓只好迁移到别处。
等到杨执手握大权之时,国库经过多人的努力,有了些家底。有大臣想起黄河决堤之事,便在朝堂上提起了此事,然而检修黄河河道,工程浩大,需要的人力和财力巨大,杨执一时舍不得钱财,迟迟不肯答应。恰好有机灵的官员看出了杨执的心思,便联合地方官上了一道折子,说黄河两岸人口稀少,不修河道也没事。
这检修之事便这么耽搁了下来。
没想到不过两年,黄河再一次决堤,河水东漫,连分支汴水都受了影响。
若不是杨执病着,此事可是要让他颜面无存,在朝臣面前丢尽脸。
显然,海棠一言击中核心,徐通脸色微变,将宫人赶了出去,又让海棠移步,几个人再一次细细商量。
海棠原先只是猜测,她也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水灾的面积比想象中还要大,她不禁心凉,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此时此刻,她也不在意杨执的想法,单方面放弃二人之间的暗斗,积极地从徐通那边接手治理水患以及赈灾之事,领着太子杨熙又去前朝,和重臣商量此事。
对于本朝百官而言,陛下病危,女君执政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毕竟本朝男帝向来体弱,先帝如此,今上如此,太子殿下似乎也如此,而本朝后妃更是强悍,先帝陆皇后如此,现在这位杜皇后也不奇怪了。
在此等危急时刻,太子殿下年幼,能来一个成年女子拿主意,已经是件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