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更。
第85章
她常唱的那首，苏寒山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真是愧为苏寒山的粉丝，竟然不知道苏寒山会唱歌，还能唱得这么好听，顿时与有荣焉，骄傲地了不得。那可是她的粟老师，什么不会？什么不好？你听听，就连几个关键字的本地口音都学得如此准确。
黄奶奶显然听入了神，听着听着眼泪哗哗直流，人却是平静了下来。
之后，虽然黄奶奶不再闹情绪，但却恹恹的，始终没有斗志，不像刘雁和何奶奶，不管多痛苦，总透着一股“我一定要活下去”的精气，最配合的38床，眼神更是写着求生欲，四个病人，黄奶奶情况最好，却是最耗心力，时不时还要闹一出拔管，然而，除了好好哄着，还能怎么样呢？
陶然一直在琢磨黄奶奶这个心理症结到底是什么。要听小曲儿？不要听她唱？男声是谁？能给她活下去的动力？
带着这个任务，理哥来接班后，陶然去查了一会儿资料，联系到黄奶奶所在的社区，看能不能找到黄奶奶家人，找到答案，给黄奶奶解开心结。
社区现在忙得人人连轴转，只记下了问题，说有了消息再回复陶然。
苏寒山已经不在病区里了，有医生说看见他刚走，陶然立刻离开。
没想到的是，在医院门口，她遇到了两个男孩儿——一个小男孩，一个大男孩儿。
小男孩是武晞，大男孩儿嘛，嘿嘿，是她的大男孩儿，或者应该说，老男孩儿更贴切？
一大一小，两人坐在医院门口的圆墩子上，远远看过去，南方依然葱茏的冬日里，画面莫名充满了故事感。
“苏老师，武晞。”她快步走了过去。
武晞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既委屈又气愤。他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脸上更脏了，额头眼周都黑乎乎的，戴着的口罩也蹭得脏兮兮，像流浪的小孩儿。
“这是怎么了？”陶然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一幕是闹的哪一出。
俩男孩都不出声，苏寒山严肃地看着武晞，武晞垂下头盯着自己脚尖，鼻子一吸一吸的，往回吸着鼻涕。
“武晞。”陶然蹲下来，“不是说好了我和你舅舅家联系，你不要再出来了吗？”
武晞还是没说话，头却埋得更低了。
苏寒山终于开了口，少见的严厉，“被我发现藏在树丛里，问他什么都不肯开口，还想跑，现在什么不跑了？”
“是找不到舅舅家了吗？没事，我从你妈妈那里问到你舅舅电话号码了，我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来接你，我和医生哥哥……”陶然想了一下，觉得这个称呼对苏寒山不合适，又赶紧改了，“我和医生叔叔在这里陪你等。”
末了，还介绍苏寒山，“他姓苏，是治疗你妈妈的医生叔叔啊，你别怕，他就是看起来凶，人其实可好了，他也是担心你到处跑，多了感染的风险。”
陶然说完，感觉到苏寒山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带着奇怪的意味，是不喜欢她说他凶吗？她赶紧讨好地冲苏寒山笑了笑，心里一个声音在吐槽，本来就凶啊，还不让人说！
她拿出手机准备打武晞舅舅的电话。因为武晞瞎跑，她没能问到他舅舅联系方式，后来在病房和刘雁交流时问到的，刘雁写在纸上，她给硬记下来。
一直沉默的武晞却突然激动起来，“不，我不去舅舅家！我不要去！”
第86章
电话已经打通，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喂？”
武晞还在一旁嚷着不去舅舅家，眼看电话接通拔腿就想跑，苏寒山沉声斥道，“你跑？你再跑试试？”
也不知道苏寒山使过什么法子，他这么一喊，武晞就不跑了，但扭着脸，梗着脖子，满眼不情愿。
陶然这边接着说，“喂，您好，我是南雅医院护士，请问您是武晞的舅舅吗？”
“是。武晞怎么了？病了？确诊了吗？”武晞舅舅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没有没有。”陶然赶紧否认，“他在医院门口，可能找不到家了，您能过来接一下他吗？或者您说个地址，我们把他送回去。”
那边便陷入了沉默，随后，响起一阵咋咋呼呼的女声，听不清在说什么，紧接着，讲电话的便换成女的了。
“武晞不是在他叔叔那里吗？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找他叔叔去！”语气跟炝了辣椒似的，又炸又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出乎陶然意料，她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那边的动静却更大了，像是武晞舅舅来抢手机，两个人吵了起来，一片混乱。
“拿来，我的手机！他是我姐的儿子！”
“那又怎么样？他姓刘的，又不是跟你姓武，姓刘的都不管，要你个外姓人管？”
“什么外姓不外姓，那是我亲外甥！”
“亲外甥？我还说是病毒呢！”
“你……你这张嘴也太刻薄了！孩子没有病！行，我不要手机了，我现在去接。”
“接什么接？已经把他送去他亲叔叔那里了，不归我们管了！”
“他叔叔不是没管吗？好好管了能让他跑出去？”
“你给我站住！你……你今天敢把他接回来，我……我就跟你离婚！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自己亲生孩子着想吧？武晞他爸爸妈妈都重症，他会没病毒？”
“孩子做了检测，阴性……”武晞舅舅的争辩的声音都显得无力了。
“那时候阴性怎么了？现在就没可能是阳性了？总之我不准你把人接回来祸害儿子！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要带武晞回来，我们娘俩就走，你自己选！”
电话到这里中断，陶然也不知道武晞舅舅到底会不会再来接孩子，握着手机，对面梗着脖子的武晞眼里流下两行泪。
眼泪越滚越多，最终爆发成嚎啕大哭，“我不去……舅舅家，也不去叔叔家，我哪也不去……他们……他们……”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底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啊……
陶然眼睛发酸，在武晞面前俯下身，“那你都住哪里呢？”
武晞仰着头，眼泪把脸上的黑污冲出两条泪沟，抽噎着话都说不顺畅，“住……住自己……家……里，钥匙……掉掉……了，回不去……”
七岁的武晞，完全不明白这个世界突然之间怎么了，爸爸和妈妈相继住进了医院，说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周围很多人都生病了，痛苦的喊声和哭声割裂着他原本无忧无虑的天空，听说有人病死了，进了医院就再也不能出来。
第87章
爸爸托人把他送去舅舅家，舅舅又把他送去叔叔那里，甚至，只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是叔叔来接的他，而这回，他连叔叔的家门都没能进。婶婶关着门，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去，还说，叔叔再不进门，就连叔叔自己也不要再进去了。
最终，叔叔把他送走，送回了他自己家，给他买了半车的方便面、饼干、牛奶和零食，告诉他怎么泡面，怎么自己生活。
其实叔叔并不知道，他会煮饭，只要插上电，把米放进锅里，加水，盖上盖子，按下按钮就行。
他不怕自己一个人在家，他只是害怕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怕他们也和有的人一样，进了医院就再也回不来了。
爸爸说：在舅舅家等，乖乖听舅舅舅妈的话，爸爸妈妈病好了就会接他回家。
他就在家，乖乖地自己煮饭吃，每天都光吃白米饭，有时候煮出来还和米一样硬，有时候煮出来是软软的粥，可他都吃两碗，妈妈说过，要吃得饱饱的才不会生病。
他等了好多天，也没能等到爸爸妈妈回来，他越来越害怕，小小的他，或许从前对“死”这个字不明白，但现在有了懵懵懂懂的理解，死，就是世上没这个人了，像他幼儿园时养的一只小黄鸡，有一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会“叽叽叽”地要米吃了，他怎么叫它都不醒，妈妈说它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后来，他把它埋进花园的泥土里，它再也没有回来。
他不想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不再回来，那样他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可是他连爸爸妈妈在哪里都不知道，小区里叔叔阿姨说，妈妈住在南雅医院，他请人把这四个字写在手上，一路问着去找。
没有车，街上也没什么人。
他走啊走啊，好不容易遇到超市有人出来，一问，还走错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