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娡虽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又得与青灯书卷作伴了。
“音儿,你哪受伤了?”忽地,他激动起来,抓着她的手都在颤抖,仿佛不抓紧,她的灵魂就会离身而去一般。“你到底哪受伤了?”他如此害怕,强烈的晃动着她的身体。
而远娡一脸的茫然,忽觉腰间热气滚落下来,沾湿了她的裙摆。伸手摸去竟是血腥,她只一怔,突然就变得惊恐暴躁,“我就要死了!你出去——”她推搡着让他走,“我不让你看见我死的样子。你走!”
远娡万分激动,腿一软扑倒在地上,痛从腰间滋生,整个下身都满溢着不可言说的痛。
幸而,阿罗出现了,她懂得发生了什么。原来她心里不安,一直不曾离去,想等伯约离开后,再向远娡道歉。伯约把远娡抱上了床,安抚着她,“傻孩子,你好好的怎会死,阿罗陪着你。”他早已明白过来,带上门轻轻的出去了。
“阿罗,我就要死了。”
“傻孩子,你不会死,你长大了!”阿罗疼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只是来得慢了些啊”。
远娡仍是不明白,哀哀哭着,“我流了好多的血!阿罗,我好怕!”远娡惶恐地抱着阿罗的腰身。“傻孩子,那是春天花开的颜色。春红般的绚丽多姿,那是春,是万物生长的春!”
“真的吗?”她停止了哭泣。“那只是生长中所孕育的一种恐惧,疏远了一切的成长。但最后你会发现,那是一种成长的喜悦!”
“春?”她有了羞涩的笑意,似是懂得了些什么,又似什么也不懂。因为她没有了母亲,没有人告诉她这些。
“是的,初绿的春拂过少女的身体,如那新柳轻拂悠悠碧水。每个少女都这样成长啊!”
“谢谢您,阿罗!你如春妈妈般温暖。”
“傻孩子,少爷对你的关心也拂开了你春花般的脸,那就是成长啊!”
“我知道的,伯约对我很好。只是他如春拂开了生命的绿,却对我关上了大地回春的门,搅乱了我苦苦的心。春每年都如期而至,但我的春呢?她真的来到了吗?”远娡小心的护住衣裙,不让阿罗看见。
“傻孩子,对我还要遮掩吗?!你的春在你的脚下,脚下尽是青草萋萋抖动,那是欢欣的脉动。野花也围满了原野,绽开了春红。”阿罗温暖的笑意如母亲的亲吻拂过她的脸颊,“姑娘就如一江的春水,漫遍满溪的桃花,满山的春色。那远黛青山,没有丝毫改变。但您,却在成长,您的美让春来到了。”
远娡终于安定下一颗害怕的心,原来她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嫁人了,找个最爱的男子,和他生下可爱的孩子……
带着深深的害羞,换上了新的衣裳,她沉沉的睡去,睡梦中,有无数的春花烂漫……
第14章 眉上的誓言
第二天,阿罗就走了。
而远娡每天都躲着伯约,怕他取笑于她。“傻孩子又在想着什么?”伯约放下书卷,坐到她身旁。
“我不是小孩子了!”远娡大声说道,也不懂自己的脾气何以如此暴躁。她把被子盖过头,侧过身子。“你是姑娘了!”他隔着被子轻拍打她的脑袋。
远娡悄悄的探出头来,“伯约,我不是故意要和你治气的。”话未说完就红了脸。
“你的身子好了许多,明日我带你去香炉峰。”伯约坐于她脚旁,拿他的披衣盖在了远娡脚部的被子上,他如此细心,使她的心如春水晃动,或许她的春真的来到。不管它是深秋还是严冬,他就是她的春!
“真的带我去香炉峰吗?”远娡不敢相信,总怕事情太美好,会突然消失不见。原来她是如此的卑微。“我带你去看长江,看天府,登香炉。”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欺骗于你。”他把她扶回榻上,让她好好地躺着。远娡握了他的手,慢慢的进入了梦乡,梦里她能看见东西了。她看见伯约眼睛里全是深蓝的忧郁,一星一点,最后成为了一潭的深水,看不到边,全是深深的抑郁,“我带你去看长江,观天府,登香炉。去看你没见过的美好景色吧!”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眼睛里的光更弱了,仿佛是俩人最后的见面,走完了这段行程,他们也走完了彼此的缘分。
“不——”远娡大声喊叫。
“别怕,是不是作恶梦了?”他原来一直坐于她的床榻之旁。
“伯约,别离开我!”她紧紧的楼住他,惶惶失措。“我梦见你对我说,行程结束,我们就再也看不见彼此了。”远娡抱着他一直哭。他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却不说话。手攥得紧紧的,他为何如此。难道他真的要离开她吗?
低低哭着,她再次进入了混沌模糊的梦境,支离破碎的世界……
天亮了,原来她竟枕在伯约膝上睡着了。他还没醒,她知道的。微微的胸腔起伏,证明他仍留在了梦里。这些天的照顾,他一定是累极了。远娡很想抚摸他的眼,他的唇,只属于她的眼和唇。她的脸红了,想到那春的初红,她的脸如那天际的霞。
手抚过他的唇,微微仰头时,他的唇落到了她的唇上,那是春天的味道。原来是他醒了,恰好迎上了她扬起的脸。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有些急着辩解。
她的脸很烫,再不敢答话。
柔软长腻的发丝仍是他为她梳理,他很爱她的头发,远娡感觉得到,他的手停留在发丝时的颤动。
绾发系君心,佼容为君长。她的心默默的欢喜,他悄悄轻吻她的秀发,她是知道的。那温热的气息仍停留在远娡的耳旁,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她的心间。
“伯约,你为我画眉吧。”远娡原以为他不会答应,唇角的弧线慢慢平复,尽是无边的惆怅。
“好!”他竟答应她了。
还是那股暖暖温温的气息贴在脸上,他的手再也不颤抖,熟悉的在她的眉上滑过,轻柔舒缓。“伯约,你画眉的手势竟是如此的熟练。”
眉笔“嗒”一声掉在地上。“伯约?”
“只是笔掉了,没关系,已画好了。”远娡听了不再言语,他用手轻拨着眉毛,把眉色刷淡。
“你愿意永远为我画眉吗?”她吻上了他的唇,淡淡的墨黛香在她与他之间弥漫。
“我是故意的!”她轻吻他,带了调皮的笑意,看着他。突地,一阵晕眩,她向前倒去,是他扶住了她。
“我自是愿意的。”远娡仿佛听到了远古破旧的沉钟发出的声音,闷得人发慌,如梗在喉,话的后节被生生的卡掉。心为什么在抖?自己在害怕吗?远娡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紧紧的,那是他对她的誓言,一辈子的誓言……
“悠悠长江,有多少,人来往往。滚滚而去,诉多少风流逍遥。问苍穹,天高几许;数苍龙,道有多长,逝水而下,如斯乎再不可回……”
伯约站在长江上吟唱。那滚滚的长江,万里奔腾。远娡看不见它,但怒咆的江水,使她明白了它的壮阔与高翔,她大声喊着,要与江水一比高下!
伯约笑了,笑声震天,如江水一般的豪迈奔放。
“那奔腾不息的江水真如顶天立地的君王。”她也仰天哈哈大笑。
“江水也有柔情。”
“江水也会如男子般多情吗?”
他缓了缓,幽幽的问起,“你说男子多情?”
“中原男子大多薄情,他们只把女子当玩物。一心人是如此难求。”远娡也微微的叹了气,“但我知道伯约的多情自是少年的风流。”伯约摸了摸她的头,领着她骑马向前。
男装打扮的她,仿如小童,连伯约都取笑与她,远娡气他存心取笑,半日不曾理他。但靠着他宽阔的胸膛,便觉得她的世界是如此的小却又如此的大。
“到了!”他言。
“真到了?”
“你仔细听,仔细感受,我有骗你否。”伯约温和的回答。
远娡用心感受,仿佛站在了天宇的中心,一风一水都能感动。是江水的声音,尽管它平静,却暗藏了千淘骇浪,它在积蓄,积蓄着无比宏厚的力量。“好个卧虎藏龙,厚积薄发。”远娡用手指向江水,指向它涌向天边的巨浪。
“你的感知终不会逝夫如斯,音儿将来会无可限量。”
“但我只想做个普通女子。”远娡委婉的向伯约表明心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