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吩咐的。”太监劝道:“念着你和姑娘还算有点情分才想到了你,为陛下办事,若做好了,必定抬举你。”
白芷才不上当,抱怨道:“我早就去过好几次了,姑娘照样把我拒了。请不来她还要挨数落,我不去!”
白芷双手环在胸前,一副不妥协地样子。
“这次去苏公公说非常重要,知道你聪明,特意来请姐姐。”太监一脸奉承,“公公说,此事若办成了,就让姐姐去司制局做副管事呢。”
白芷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之色,“当真?”
“苏公公说的能有假?”
好说歹说总算是说动了,白芷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冒着漫天大雪去了千音阁。
“姑娘?”
沈清然又是独自一人在屋子里,白芷一点没费功夫就找到了人。
“什么事?”
白芷推门而入,扬了扬手里的油纸袋,“我娘从宫外给我带了些茶饼果子,给姑娘尝尝。”
将近年关白芷屋子里都是各宫赏的年货,还有家人带进来的吃食用物,她偷偷地将沈清然屋子打量了一圈,半分瞧不出过年的味道,自己手里这袋果子竟成了沈清然唯一的新年礼物。
可是自己今天也不是为着给她送礼才来的。
“坐吧。”沈清然轻飘飘一句。
白芷仔细看了看沈清然,她上一次这么盯着沈清然看还是在那晚沈清然离开甘露殿的时候。
那个时候沈清然还算是匀称,有时也会打扮自己,如今只是穿着一身素色的袄子,全身上下只发间的一只荷花玉簪作为装饰。脸颊瘦削,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苍白透亮,不见血色。
白芷只这么一眼就觉得心酸,哑着嗓子道:“姑娘要注意身体,少思多食。”
“谢谢你。”沈清然给白芷倒了杯热茶。
白芷接过,顺手将茶饼果子摆出来,给沈清然递了块玫瑰饼,“您尝尝。”
沈清然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不想拂了白芷的好意,接过吃了起来。
“姑娘这儿实在冷清了些,您应该多出去走走。”白芷说。
沈清然自顾自吃着饼没有回答。白芷紧张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小心翼翼地开口。
“奴婢前段时间见陛下一个人在甘露殿院子里喝闷酒,也是孤孤单单的。”
沈清然眼眸低垂,咀嚼的动作慢了几分。
白芷看着沈清然的神色,试探地说“今晚是除夕,陛下想和您在承天门见一面。”
见沈清然没有立刻开口拒绝,白芷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姑娘何必这么晾着陛下,也苦了自己。”
“承天门除夕夜是万民参拜皇帝的时候,你确定皇上和我约在那儿?”
“当然,没有半句虚言。”白芷信誓旦旦自己没有传错话。
之前皇帝总是将沈清然藏着,白芷觉得沈清然心里也是不好受,如今皇帝这么做也算是给沈清然一个交代。
“姑娘,这是陛下的心意啊。”
自从白芷开始提箫怀辰,沈清然的脸色就愈加阴沉,正当白芷内心忐忑不安的时候。
沈清然说:“你先回去吧。”
“是。”白芷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
小太监守在千音阁外边,一见白芷就立刻迎上去,“姐姐,怎么样了?”
“不知道。”白芷耷拉了张脸,“反正话是传到了,听天由命吧。”
除夕夜的长安街头灯火通明,皇城附近的百姓游逛集市,络绎不绝,待到子时便会聚集承天门与皇帝百官一同向天祷告,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离子时还有小半个时辰,门下的百姓已经聚集了不少。箫怀辰为首,身后一步是盛装出席的上官昀华,而后是百官群臣。
箫怀辰俯瞰着城门下的人,脸上没有共迎新岁的喜悦。
苏福升上前回话,“陛下,将近子时了,可否要安排?”
“去吧。”
上官昀华上前一步观察箫怀辰的脸色,吩咐宫人端上一盘铜币,说:“这是刚铸好的昭明圆形方孔文钱,百姓们都在等着讨个好彩头,陛下就和臣妾在这儿一起撒给百姓吧。”
城墙上的侍卫宫人纷纷让道,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墙头。
箫怀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着动静回头,眸子瞬间亮了,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他的沈清然来了。
舍离
“阿爹,皇上身边的姐姐是谁?”垂髫小孩指着城墙上的淡蓝色身影。
“恩……”男子有些犹豫,这人可不像皇后,“应该是皇上的宠妃吧。”
“她长得真好看。”小孩满脸羡慕,忽然惊呼,“快看,宠妃和皇上要撒铜币啦。”
城墙下的人群开始躁动,大张着手准备接铜币。
箫怀辰抓了一把放进沈清然手里,“你来。”
上官昀华自动退至后边,独留两个人在最前面。
沈清然听话地将手里的铜币握紧,“叮呤当啷”,代表着平安富贵的新币在承天门口挥洒而下。
城下是一片喜悦的欢呼声。
京都热闹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沈清然终于在今夜看到了箫怀辰多年以来呕心沥血的成果。
她不想自己如此扫兴,看着这一派祥和,不觉露了个笑脸。
“别再派人跟着我了,我感觉很不舒服。”沈清然微微侧头对箫怀辰说。
箫怀辰见沈清然难得心情好一些,说:“好,不过你自己要注意安全。”
“嗯。”
远处传来三声低沉的报时钟声,城上城下顿时肃然安静。
空旷漆黑的夜空忽然升起一点星火,片刻后一瞬迸溅出硕大的金色花朵。
千万点星火紧随其后,一片繁花似锦,照亮了整个京都的夜空。
箫怀辰握起了正在专注观赏的沈清然的手,满眼深情,“清然,新岁快乐。”
一城烟火映衬,沈清然看着眼前的箫怀辰,心下是软的,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人。
箫怀辰抬手覆上了沈清然的脑袋,将人圈在怀里,本以为多月来的阴霾终于消散时,怀里人的一句话让他的心瞬间跌进了谷底。
“明洛,我想回家。”沈清然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想回琴川。”
若说之前沈清然和自己讲话,常常带着怒气,箫怀辰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此刻,沈清然言语平静温柔,箫怀辰才真正的意识到了严重,甚至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沈清然继续说:“我知道你今夜想送我什么,很美。可是这万家灯光、人间烟火,我真的很想念,我不想静座高楼,独享孤单。”
“你还有我。”箫怀辰勒紧了怀里的人,似乎想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血肉。
一滴清泪落下,沈清然咬着牙推开紧箍自己的手臂,“放我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为什么!”箫怀辰的眼神骇人,“我们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没关系,我会陪在你身边。”箫怀辰又抓起沈清然的手臂,似是在下重要的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沈清然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收了收伤心的神色道:“人有穷尽时,这世上有多少无能为力,又有多少不可预知,这根本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说你憎恶深宫斗争,可你在中间又是何种角色?你说你会保下朝阳,可是第二天她就没有喘息地躺在我怀里。箫明洛,我受够了。”
“你还在怪我。”箫怀辰低沉道。
“没有。”沈清然轻声道:“我是怕我们有一天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不会的,我不会允许有那……”
“这世上最可惜的就是咫尺天涯。这么多年,我醒了,在这里,我们能终会走向那个天涯。”
世间最难的事情就是断舍离,这好比刀剜血肉,寸寸生疼。可是沈清然做起这样的事情来即使再痛,她也一向果断决绝。
她在这盛世皇城无从归属,唯有转身离去。
上官昀华意味深长地看着远去的蓝色身影,上前一步来到箫怀辰的身边。
“百姓还在看着陛下呢。”她抓起一把铜钱放到了箫怀辰手里,“这剩下的新币由臣妾陪陛下撒吧。”
箫怀辰的眼神中闪过怪异,上官昀华的和煦与淡定早就超越了人之常情。
“叮呤哐啷”上官昀华将一把铜钱撒出,高贵优雅地看着天下万民对她臣服参拜,她知道箫怀辰在奇怪什么,“我并不奢求和你海誓山盟,只望能为一世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