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女眷多,说的自然也都是体己话。听着刘夫人的意思,是想托皇后替她的小女儿觅
得一位如意夫君。
皇后自然懂得其中意思,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当今,与你刘家身份,配得上的,便是摄政王家,尚书府家,京里还有身份相适的公子…”
既然想觅得如意佳婿,摄政王简直是再符合不过了。那样的高门大户,倘若能把自家姑娘嫁进去,就算是做妾,也算得平步青云了。刘夫人听着听着,便喜上眉梢,强掩着心思,矜持的用帕子半捂着唇:“全凭娘娘安排。”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本宫也累了,你们各自请便罢。”
“是。恭送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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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凤仪宫。皇帝靠在软榻上用茶。
皇后取下护甲,替皇帝揉着脑袋:“妾身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何事?”
“渊庭的岁数,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再不管他,臣妾这做姐姐的,也无颜面对先父了。”
皇帝半闭着眼,低叹一声:“朕意也是如此。这几日,夜里心神不宁,每每闭上眼,便是渊庭背着朕,从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画面。那场战事,惨烈至极…”
“陛下,”皇后握住皇帝的手,温声道:“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罢。这几日冬猎时,还请陛下与渊庭说一说娶亲的事。”
皇帝睁开眼,与皇后对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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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西几十里,有一处围猎场。春节前,正是冬狐狸,鹿,熊肥硕的时令。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雪,猎场密林草原,苍白一片,哪里有这些肥硕的畜牲,就看的更仔细了。
自从新皇登基,天下开泰,民间的风俗也多了起来。围猎时,打几匹肥硕的猎物,更是意味着,来年,也是个富足,安乐的年头。
校场里,林与练完剑,气喘吁吁的走到台侧,放下刀柄拿毛巾擦脸。他与沈渊庭关系尚好,是一同从战场里杀出来的兄弟。眼看着旁边这冰块人,只顾着低头,看着军事防布图。
“得了,别看了。都看了一年了,还没看够?”林与敲了敲桌子,粗声粗气:“屠户还知道过年时不杀猪,你这王爷还这么认真做什么?”
没有人回应他。林与正色起来:“过几天围猎,你就不用去看看你的银蛟?”
“说真的,我们兄弟两个是时候下下酒馆子,活泛活泛筋骨了。”他絮絮叨叨:“听说淮河边上,新开了家酒馆。里面的姑娘,是一个比一个貌美,要不然和哥哥我去瞧瞧?”
“你自己去吧。”沈渊庭头都没抬:“过几日是离儿的生辰,我离不开。”
“又是离儿,离儿也大了,你天天围着他转,你是他爹还是他娘?就算是他父亲当初救了你,你这表叔当的也够格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不娶亲,也是为了离儿?”
沈渊庭的目光颤了颤,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着他。
林与心里一怂,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挥了挥手,跳下高台:“得,当我没说,我自己去喝酒。等围猎时,定多打几只熊崽子什么的,狠狠赢你一把!”
回到府上,天已擦黑,长长的回廊点起一盏盏灯。
面前的仆人瞧见一匹快马,在暗沉的暮色中,以很快的速度向王府奔来。便拿起大钥,推开门:“候爷归!”
仆妇都推开门,恭立在门边。
“侯爷归!”
银蛟马跑了一阵子,无聊的打着喷嚏。沈渊庭自马背上跳下,管家接过缰绳,笑道:“侯爷可算是回来了。小的这就去命厨房做饭。”
“离儿呢?”
“小公子在房里,奶妈子看着呢。”
沈渊庭疾步走到西院,推开门。沈离正坐在书桌前,盯着窗外。
奶妈子吓了一跳,俯身行礼:“侯爷万福。”
“起来吧。叫大公子去正厅,说要用晚膳了。”
奶母应声,退下。
沈渊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走到沈离旁边:“离儿今日读了什么书?”
沈离不说话,大眼睛空空荡荡的,看着窗外。即使窗外什么都没有。
沈渊庭附身,拉着沈离的手:“走,和表叔一同去用饭。”
灯光将一大一小的身影都拉长。
诺大的王府,沉浸在与平常别无二致的沉默中。
打扫的两个婢子,将地上的树叶扫到一堆。
“每天晚上,都是这么安静,没有一点笑声人气儿。”
“也是,谁来说话?咱们王爷话少,小公子不会说话,大公子不知道说什么。这府上,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女人都没有。”
“说起来,侯爷也到了娶亲的年纪。怎么没人来说一说呢?”
“谁敢说?纵使侯爷是当今摄政王,皇后娘娘的亲弟弟,独自一人把陛下从死人堆儿里背出来的人,身份多高贵啊。也只有皇后娘娘,有指亲的资格了。”
“再说,咱们姐妹俩说悄悄话,就侯爷那种,一天的话加起来都超不过三句的,就算来了个活泼些的王妃,最后也得活生生的憋没了。”
“…………”
灯火通明,婢子将一切都打点好,退了出去。桌上,三个沉默的男人,相对无言。
用晚膳前,沈渊庭替沈离擦手,目光平静:“过几日的冬猎,你就不用去了,潜心在家里读书。”
沈珩闷闷不乐的戳着筷子,瓮声瓮气:“是。”
再呆下去,憋的头都要大了!他要早日娶亲成家!早点从表叔府上搬出去!
想着想着,沈珩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脸。他压下心底的悸动,不再去想。
傅家,仆人在挂红灯笼。
傅宝仪手里捧着小暖炉,指挥:“再高些,向左一点。对对对,就是这里。”
宝柒在雪地里和绿芝玩雪,堆着雪人。
傅家并不大,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干净,整洁,挂上了红灯笼,有了年的味道。
傅宝仪叮嘱了宝柒几句不要着凉之类的话,就回了屋里。隔着道门,就听见母亲在与父亲争辩:“你那微薄的俸禄,连家中的日常花销都不够。宝仪也是大姑娘了,却从来没有向我开口要过胭脂水粉一类。你竟然还在外面与别人喝酒!这像什么话!”
“这哪里叫喝酒?”父亲微弱的辩驳声投过门槛:“文人雅客,流觞曲水,你怎么会懂得?”
“好,我不懂,我是妇人,不懂你那高雅的长篇大论,可就要过年了,家里的仆妇却走了两个,连拿的出来的柴薪都不够……”
北风寒凛,呼啸而过。
傅宝仪的手指僵了僵,没有推开门。
她垂下眼帘,抚平衣角的褶皱,默默走开了。
第5章 她无所谓
傅宝仪是这样觉得,钱不用太多,但是得够用。摊上一位这样视金钱如粪土的父亲,宝仪并不埋怨,只是有些心疼母亲。所以,她打小就有了补贴家用的思想。小时候跟着夫子去书院里抄书,又能写字,又能赚几吊钱。大了些,她喜欢去山上挖草药,山里的奇珍异宝可是多了去了。
托父亲的福,宝仪什么都懂一些,小时候跟行医的舅舅学过,连替人看些小病,也不在话下。
有许久都没有去后山挖草药了。傅宝仪紧了紧肩膀上的毛绒披肩,看了看天色,这几天都是晴朗的好天气。等过几日夫子把学堂里的事情了结后,她也就有了去后山挖草药的时间。
第二天,果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绿芝一大清早就吧宝仪从床榻上弄了起来:“小姐!夫人叫你随她一同去街里采买呢!快起来。”
傅宝仪刚睡了甜美一大觉,身子懒洋洋,不想动弹。她半睁开眼睛,问绿芝:“怎么了?”
绿芝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夫人说,过几天就是除夕了,祭祖的东西还没买全呢,叫小姐一同去。”
宝仪这才坐起来,芙蓉面,眼含春,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穿衣梳妆。
马车慢悠悠的,快过年了,街上人挤着人。夫人只带了一个婢女,同宝仪在杨门前路口下了车。
女眷们都带着斗笠,薄薄的一层纱,把脸庞遮盖住。
祭祖要买畜肉,时兴水果,五谷杂米,新出的彩布。买彩布时,傅夫人看店里人太多,便叮嘱傅宝仪在车里等着。
宝仪说是。
她挑开帘子,看路旁的景致。
忽然,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郎猝不及防闯进路口,看见她,又急急忙忙把马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