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划过脚心,有点痒,很舒服。傅宝仪放松身体,也不觉得累了。她的帽子撩起来一个角,露出脸来,如同一朵娇嫩花蕊。风一吹,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忽然又一阵风,把傅宝仪的兜帽硬生生吹走,帽子飘到了水里。薄纱沾了水,晃晃悠悠飘远。宝仪本想叫玉珠替她拿,可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先有个人跳进了水中。
是个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看向宝仪的目光,与往常宝仪经常收到的目光相同。傅宝仪拉下脸来,礼貌道:“多谢公子。”
那男子眼都直了,拿着兜帽,干巴巴的不知道递给她。他盯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饶有信心的对这位佳人自我介绍:“在下右尹史崔和之子,崔胜。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竟独自在此。”
傅宝仪听见这名字,想了想。
这未免也太过于巧合。她昨天和今天,一连两天都遇见了与父亲有关的人。傅宝仪微张着唇,状做迷茫的问他:“右尹史崔和?令尊在朝里很有一番威名呢。”
崔胜此人好色,见佳人独自坐在此处,一双玉足白嫩,在水波里,看的他心里痒痒。不禁肖想这白嫩玉足,搂在怀里是什么神仙滋味。又见佳人对自己父亲的官职感兴趣,便自信满满,以为傅宝仪与他平常见过的势利女子相同。他傲然道:“自然如此。父亲前些日子立了功,又官升三品。”
傅宝仪朝他一笑,拿过兜帽,不再接话。
崔胜急忙道:“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小生自觉与姑娘有缘,等哪日有了空子,请姑娘一同泛舟饮酒。”
傅宝仪低头。她很想编个身份,再听这个崔胜多说些他父亲的事儿,或许会有新进展。但她也不知道编什么身份合适,正想着,忽听身后一道冰凉声音响起来:“什么人?”
崔胜看向来人,大惊失色,竟然是摄政王。他的目光在宝仪脸上与摄政王身上来回打量。这女子难不成是摄政王府新妾?亏得他还来这里说话,简直是不自量力。幸好他没有直接上手。
傅宝仪没有回头,也知道是沈渊庭。
他不是在读书么?这会儿来这里做什么?
没准他晚来一点,她就会又有有利的新消息。
崔胜连忙行了行礼,扭头就走。
如果他没看错,摄政王看他的眼神,简直像两个刀子一样,凉飕飕的,就差在他身上戳洞了。
他可没那个闲心往枪口上撞。
傅宝仪穿上了鞋,作势要起身。
沈渊庭盯着她的脚。
她刚刚竟然赤足,就与陌生男子攀谈。刚刚竟然还摘下来了兜帽。是想告诉全天下她的脸有多美么?
沈渊庭不动声色,居高临下挡住她的路。
傅宝仪满脑子都是她父亲的事情。她在想,怎么才能把这几个人连起来?若是这几个人身上都有能与袁府扯上关系的线索,她便可以认为,父亲是被陷害的。
她心事重重,就那么绕过了沈渊庭,没看他一眼。然后走到马车前,踏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没再下来。
沈渊庭笑了下。虽然是笑的,可脸色比隆冬天气还阴沉。
做出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给谁看呢?
一股气梗在心口,他很快去了马车中,追上她,捏住她的肩膀,警告道:“你认清你现在的身份,你以为你是什么高贵的小姐?”
“你是有求于我,别在爷眼皮子底下,做那种勾三搭四的勾当!叫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第28章
傅宝仪双肩生疼。
她不过就是和别人说了几句话而已啊?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好像真的像是她给他戴上了顶绿帽子一样。
不对,重点不是在这。傅宝仪有个可怕的设想,难道因为她和别的男人说话, 他是吃醋了?
她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她又不是什么沈渊庭心尖儿上的宝贝,就算和一百个男人说话,他也不会为此吃醋的。
或许他只是单纯觉得, 嫁给他做了妾,就要有做妾是样子, 才配得上他矜贵的身份。他自恃君子, 绝对不想因为她的行为而丢脸。
傅宝仪是做的不对。她想靠着她的容貌,多得到些消息。她便柔顺的看向沈渊庭,低声道:“是臣妾的过错, 侯爷也别太生气,怒火伤肝,别气坏了身子。”
沈渊庭所有的话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
是啊, 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竟然如此失控。
沈渊庭放开她,冷哼一声,下了马车。
他失去了游玩的兴致, 叫郑伯召集下人,回府。
沈渊庭不想再看见她。他打马从府上离开,去了军营。
暮色四合, 军营森然,官兵的训练号子声音回响。林与正骑马, 见到沈渊庭, 讶然:“不是说今儿带着你那美娇娘出去玩一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渊庭阴沉着脸,薄唇抿成一条线。
林与翻身跃下马来, 牵着马鞍绳子与他并排走:“哟,看样子是生气了。谁把咱们高贵的摄政王给气到了?”
沈渊庭径直拎起长剑。剑光寒凛,折射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也是冷的。
“勿要多言,陪我好好练一剑!”说完,就用长剑向林与挥去。
要不是林与反应快,他现在项上人头不保。林与亦抽出佩剑,挡住沈渊庭的兵器。
这个活疯子!
刀剑碰撞发出的厉声,短促尖锐。
沈渊庭动作狠厉。他善于短兵相接,招招用力。好在林与与他水平不相上下,倒是也能接住几招。
沈渊庭一想到,那女子光着脚在水里晃荡的样子,腹腔便生出一股闷气。
他是对她容忍度太高了些,没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沈渊庭自顾自生气,一个走神,林与乘虚而入,利剑划过沈渊庭侧臂,划开他的衣袖,留下了道伤口。
这种小伤口是历练时常有的事。
但他从未受过伤。
今天被人钻了空子。
沈渊庭停了动作,墨发微乱,他额前渗出薄汗,将长剑扔给身旁随行,进军营里去了。
—
傅宝仪回府后,在寝殿换了舒适衣服。沈渊庭自从回来后就没理她,不一会出了王府,她也没那个心思去他眼前碍事。
眼看着时间还早,傅宝仪带着玉珠,去了药房。
药房人来人往,有人和她打着招呼:“女医士来了?今天来的怎么这样晚?想排队找你瞧病都看不见人影。”
傅宝仪笑笑:“家中有事。就耽搁了,这位娘子有何事?”
说着,她坐到面诊的屏风里。隔着一道半透明纱布,外面的人只能伸过手来,不能看清楚里面的医士的样子。
那娘子叹气:“家里婆婆年老,这几天肚胀不已,滴水不入。她连动都难行动,也不愿意来这里看病。我不忍心,想问问,肚胀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
“肚胀?可咳嗽,发热过?”
“未曾。只是肚胀,面色仓黄。”
傅宝仪写下方子。黄芪白岑磨成粉,就水服下,她把方子递出去:“先按着个方子吃。等排了气,再来瞧一回。”
妇人感激道:“多谢。”
小徒弟是药房里跑腿的。家里穷,没见过什么贵人。他有用一种近乎惊叹的崇拜目光看着宝仪:“夫人可真厉害。病人没到跟前来,也能开出方子来。”
傅宝仪道:“我医术不精,还差的远。那位婆婆面黄,体内有凝滞之症,只要用药疏解后便可以。等再过几天通了气,就能下床走动了。”
小徒弟有些不解,摸了摸脑袋:“我天资愚笨,这些都不懂…”
傅宝仪整理手里的笔和纸,眉眼柔和:“你多读几本医术,慢慢学,也就慢慢学会了。”
她把挂着的牌子翻了个面,将面诊的那一片朝上,接待下一个病人。
在人最多的地方当医师的好处就是消息也多。有多少张嘴,就有多少个消息。今天王家的媳妇和婆婆打架了,明天李家的女儿跟着情郎私奔了,闹了笑话。还有一些妇人,专门打听王宫贵族家里秘事。哪个大官的小妾生了孩子,哪个家里的官人升了职,这些妇人都有第一时间的消息,了如指掌似的。
傅宝仪需要这样的妇人。她挑了几个,营造出街上偶遇的假象,说和这些妇人是同乡,有缘请她们吃酒。哪个人会拒绝请酒的邀约?这些妇人乐意去,去了也能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