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而入,宫内灯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那是一个颇为英俊的男人,是那种略带邪气的,锐利的英俊,他腰间佩一把长剑,剑通体漆黑,却在光照下反射着繁星般的点点光亮,颇为显眼,他挺拔的身姿亦如同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
王宫内早有人在等待,列于两旁的群臣噤声不敢言,头戴蓝宝石冠冕的梅里二世从王座上站起,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道:“冕下。”
立于王座左侧的奥维尔同样躬身行礼:“冕下。”
但右侧的人——梅里二世的姐姐、石断云的神后特莉丝列提提亚却依然侧身倚在王座边上。
这个似乎有些无礼的动作由她做出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慵懒的优雅,如同靠在山岩上眯眼休憩的猎豹。
她唤:“断云。”
石断云盛满寒霜般的双眼在看到她的瞬间柔和了不少,他开口:“特莉丝。”
得到他的回应后,特莉丝才微微勾起了红唇,站直身来躬身,以一副代表望月帝国的架势说道:“请神帝下达神谕。”
梅里二世和奥维尔亦低头请命。
“请神帝下达神谕。”
“请神帝下达神谕!”
——————
天际那道夸张的闪电劈下时,不仅望月帝国人民看到了,全大陆的人也都看到了。
当时章闲和因珀正在大泽西疆,即与望月帝国的交界线处值守。
因珀:“真是装逼。”
章闲:“真是扰民。”
他们二人被分配到的地段有便于布置防御术的天险,非常符合段霞和索耶柔弱的酱油人设。
于是他们也没有客气,守边界守得相当悠闲,除了每隔一小时巡逻一周检查一遍术阵,确认兵卒们身体健康之外,就是呆在哨站小屋里享受二人世界。
因珀微笑着喝了一口热茶:“有段将军和姜将军挡在前面呢,我们就躲在后面放几个术法支援一下,多好。”
章闲瞥他一眼:“那还真的是好极了?”
寒冷的夜风从门缝入侵,吊在头上的术力灯轻微晃动。
因珀坐在长凳上一侧身,光影闪烁间一支箭穿透屋顶几乎是擦过他的肩膀,深深扎入地面。
他从容地放下茶杯,然后陡然将哨站外破破烂烂的防护全部撤走,闪电般举起弩机就是往头顶一箭射出,屋外模糊地传来了身躯落地的闷响。
章闲唰地拔剑,在她回头同时身后墙壁轰然碎裂,她不退反进,手中寒芒穿过横飞的片片砖瓦,准确无比地刺入了敌人的身躯。
敌人的掌风擦过她的脸颊击中了另一边的墙壁,狭小的屋子壮烈牺牲。
章闲甩掉敌人的尸体,在废墟中与因珀背对背而立,面向一片漆黑的四周。
其他士兵的驻守处传来了短暂的战斗声响,很快就没了声息,应是大多已经丧命在这场忽如其来的的突袭之中。
正如他们所料,石断云果真首先对大泽王国这边动手了,代表“敌袭”的号角响彻夜幕,术法的光芒照亮了防线前方一片黑压压的敌军。
而在奔腾的杀声中,因珀和章闲脚下的这片险地却意外地安静。
因珀对着眼前的黑暗,依然笑意盈盈地说:“这位贵客,我们只是义军里的两个小卒,值得你大驾光临吗?”
黑暗中应声走出一个人,那人披着一件纯白的术师袍——和因珀喜着的米白色不同,他那是高调的冷白色,隐匿术法一撤去,那件袍子在夜色微光中就显得尤其惹眼。
但那人本身又是黑眼睛黑头发黑皮肤……
因珀:“如果不是我们眼神好,你这样是会吓到人的。”
那人眉头一皱,随手甩了个风术过来,被因珀一招挡掉。
而章闲已经从段霞的记忆中得知了不少敌人的讯息,此人名叫伊顿,圣级中期术师,此前随石断云前往幽崖,为其灭杀魔影提供援助。
神帝冕下还真是大方啊,一开始就送个圣级中期过来。
这位伊顿也真是敬业啊,刚从幽崖回来马上就要开工。
此时段霄传音问道:“两位需要支援吗?”
因珀:“不用,小心你们的敌人。”
段霄:“好。”
他们用传音对话的同时,伊顿仍从黑暗处一步一步地缓慢靠近——明明这点距离在术师,尤其是他这种级别的术师面前根本不算阻碍。
可能他觉得这样的步伐比较有压迫力吧,但结果眼前这两个“菜鸡”根本不为所动。
他放弃了,不满地对章闲开口道:“你是神妃段霞?”
章闲:“是。”
伊顿仿佛面瘫一般勾起右边的嘴角,说:“不,你不是!”
“段霞这人,愚昧怯懦,娇生惯养,优柔寡断,别说冕下了,就连我们也再清楚不过,她绝不可能有叛逆的胆子!”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章闲察觉到有一丝微弱的,不属于自己的灰暗情绪在身躯中一闪即逝。
她不太在意,只是面无表情地心想:这可真是可怜。
伊顿继续说:“段霄和姜怀琰从未修过死灵术法,冕下的神识已经搜过越津城南的乱葬岗,确定了他们的幽魔化是异端之人动的手脚!”
章闲和因珀心想好嘛,入神境还不到一年呢,就迫不及待地把“异端”这种词用上了呢。
“还有,冕下已经鉴别过段霞失踪那天神雀宫中所残留的力量,正是与施加于段霄和姜怀琰身上的力量同源!”伊顿说:“就是你!夺取了段霞的身体,企图鱼目混珠接近并谋害神帝冕下!!”
章闲一脸冷漠:“哦。”
伊顿的长篇大论正在兴头上,便暂时忽略了章闲的冷淡反应,转向因珀继续说:“还有你!”
“索耶那样的俎上之肉,怎有杀神帝殿主教的本事?愚蠢的异端者,竟敢劫走神帝冕下的仇人阿尔芒·诺里芬,可知你已惹动了神帝冕下的怒火?”
因珀仍挂着模子压出来一般的标准浅笑:“哦。”
☆、骸骨浪涛
神帝冕下的有多怒是不知道,此时的伊顿面对两人这般态度确实燃起了熊熊怒火,但他自持身份又不愿轻易表露或是抢先动手。
此时因珀突然收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将视线放到伊顿身上。
伊顿将下巴再度扬起了一些:终于想明白事情的严重程度要后悔了吗?
——我装逼的机会终于到了吗?
谁知因珀加深了那个柔和的笑容,说:“真是精彩的判断,那么最后,来——大声说出来,我们是谁?”
伊顿噎住了,他本觉得附身于段霞和索耶的这两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死灵术师,考量到他们能够在神雀宫和神帝殿进出自如,修为应该不俗,所以也有可能自身就是老巫妖。
但关于此事神帝石断云却似乎心中有数,对于他的推测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只吩咐他做好分内之事。
面对哑口无言的敌人,因珀说道:“让我猜猜,你的下一句……难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伊顿咬出一口冷笑:“是谁又怎样呢?等我将你们擒获,自然就能有大把的时间,慢慢‘研究’你们的底细!”
虽然心中恨不得把眼前二人撕碎,但他仍是不肯落面子做那个先手,说:“来,我让你们三招,给你们一个垂死挣扎的机会!”
因珀为他的狂妄叹了一口气,而后和章闲对视了一眼。
章闲拔剑,因珀本也想拔剑,然后想起此时的自己是个附在小术师身上的巫妖,于是他抽出了那支利用率极低的乌金石法杖。
两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幻术的掩盖之中,术式的精妙程度让伊顿怔了一瞬。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刀锋与术法的光辉已临近身前。
两人的力量在刺向敌身的刹那完成了质变,竟是同时晋至宗级!且攻势只因力量提升而锋锐倍增,却毫无因不适应而产生的滞碍感。
即便是神之分魂,用俩尊级的肉躯去打圣级还是勉强了些,那要怎么办呢?
就晋级呗!
战中晋级,还是双双晋级,就是那么任性!
晋级最重要的两个条件,一是内力,二是心境,在内力上这两具身躯本也有一定基础,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有针对性的修炼和药物的辅助,已经达到了足以进阶的强度。
至于心境?他们连神境这道最高的槛都跨过去了,现在不过是借体重练一回,晋个宗级不就一念之间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