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迦笑道:“我就说——你根本是个被疗愈师事业耽误了艺术生涯的战士吧?”
在到达中城前的大半个小时内,他们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一个业余歌手和一个业余鼓手安插进了表演的班子之中。
除了手鼓和伴唱速成班外,歌队还给章闲和朱以彤提供了整套形象改造服务。
果然如同尤迦所说,变个脸而已要什么幻术?朱以彤完妆接过镜子一看,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镜子中的她眉高而长,眉尾与植物汁液所绘的海娜花纹融为一体,明艳的腮红色从鬓边覆盖到挑起的眼尾周围,显得妖冶而夺目,此外鼻梁、唇形与脸颊轮廓都被巧妙地做了修饰,看上去果真与她原本的模样判若两人。
些微的惊吓过后她又觉得有趣,兴致勃勃地撩起车帘子找沈良铭。
“阿铭,认得出我来吗?”
沈良铭乍一看也被流浪歌队的化妆技术震撼了,他大笑道:“夫人太美,差点就认不出来啦!”
☆、庆丰年
林睦在一旁也看到了那副妆容,他惊讶地:“喔……”
沈良铭夫妇动作同步地齐齐望向他,他:“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而章闲在接受化妆之前,盯着尤迦再三发出警告“给我化得正常点”。
尤迦仿佛想起什么分外有趣的事,露出了一个憋坏的笑容,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吧,风格都比较多样比较奔放,你不妨给我们描述一下,化成什么样子能叫做‘不正常’?”
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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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歌队还是义军的先遣队,都是以献艺之人的身份进入中城,并不能像居民和商旅那般自由来去。
通过城门后,即有专门的卫兵将他们带到即将举行晚会的地点——莺歌台。
莺歌台其实算是一座小型城堡,为百黎上层举行典礼晚会的首选,中央的会场设有舞台,可容纳上千人一同观赏。
卫兵将章闲等一行人带入后台后边离开了,歌队将在此准备并等待上台献艺。
话说回来章闲也被化了一个与朱以彤相似的冶艳派西南风格妆,她俩明明都是东方民族的五官,却在精湛的化妆技术下完美地融入了歌队之中,一点都不显违和。
传闻中的莺歌台果然阔气,即便是后台,环境也分外宽敞舒适,还设有二十几间独立的休息室,休息室的使用秉承“先到先得”原则,进驻后在登记册上留个名,然后挂上“使用”牌子即可。
歌队中的青年男女一边低声感叹此处装潢之华丽,一边欢乐地占了一间休息室。
但尤迦和罗许敏锐至极,进入后台后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这里还有一支企图刺杀砌文族族长的杂技队,但那是起于党派争端的刺杀,利用起来不必手软,”阿尔芒解释道:“我的人在里面发挥了一点作用,但因为这事不一定能成,先前就并未告知,请见谅。”
他态度有礼,却并不谦卑。
他那些暗中的布置若最终无法真正成为助力,那么他绝不会轻易将其暴露。他会将伸出的手悄悄收回背后——就如同他后知后觉,对一切状况都未曾预料,也从未作过准备一样。
这是他惯有的作风。
“出场顺序上,那支杂技队也会排在我们的下一位。”
“当然,如果两位有其他安排……”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相信尤迦和罗许会认同他的做法,因为这番布置并未动摇到原本的计划,只是在那基础之上附加了一层掩护和保障。
果然,尤迦高兴地一拍他的肩膀,说:“没有没有,干得好!”
对于伪装成献艺队伍的暗杀者而言,最好的动手时机便是献艺之时。
而章闲他们的首要目标是夺物而非杀人,若能有一支队伍为刺杀而来,并在他们之后登台表演,那么错过了“最佳时机”的他们在他人眼中便消除了大部分嫌疑。
然后刚刚结束表演,理所当然地尚未来得及离开莺歌台的他们,就可以趁乱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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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宾客陆续进场,莺歌台中并未使用术力驱动的灯盏,而是点起了一排排掺有香料的兽脂烛。
本次晚会是轮到砌文族主持,该族早已彻底投向了石断云,并成功靠投降获得了荣华富贵。
晚会“庆丰年”的主题与现今百黎的经济状况相较之下很是讽刺,但那并没有实质影响到砌文族的荣华富贵,于是他们决定摆出这昂贵的兽脂烛来撑住这“庆丰年”三字。
你们穷,那是因为你们不够狗腿——他们想要表达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一场轮流的客套寒暄后,一边观赏表演一边自由交流的环节便开始了。
前来献艺的队伍一共十五支,尤迦的歌队排在第八位。
这种顺序按照惯例其实是由抽签随机决定的,但阿尔芒说那支意图刺杀的杂技队会拍在他们的后一位,结果就当真排在了他们的后一位。
毕竟不好引人注目,这回他们的表演并没有选用像上次木梯鹰舞那样震撼人心的题材,就连尤迦的歌唱也刻意地“悠着点儿”了,歌舞主题大致上是赞美大地,赞美天空,赞美族长,赞美英雄,整体水平中规中矩中上流。
他们谢幕后,便是轮到杂技队上场。
参与此次晚会的杂技队一共两支,但另外一支排序尚在后面,宾客们看歌舞表演已经看得有些倦了,见杂技师们摆开滚轮刀梯等道具立即提起了神来,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台上。
那队暗杀者满心以为这是上天赐予的良机,殊不知其实为阿尔芒为了让他们尽情发挥(利用价值)而作下的布置。
表演开始。
主演手持一根竹子,端着夸张的架子在地面上“啪啪”地抽了几下证明其完好无损,而后转头将其抽在了刀梯上,竹子在最上层干净地断成了两节,留在主演手中的那一截继续往下扫去,于是层层的锋利刀刃整齐无比地刮下了一串竹片。
他扔掉竹子,凌空翻了个跟斗跃上刀梯,在梯顶光脚踩着利刃,表演了一个稳当的金鸡独立。
然后另外四名演员扔出了手中的滚轮,也翻了个跟斗落到滚轮之上,各自以顺时针或逆时针的方向踩着轮子围绕刀体飞快转圈。
明明感觉不到任何术法痕迹,但他们却以诡谲堪比幻术的手法“变”出了一把把飞刀,花样百出地朝刀梯上的同伴投掷而去。
刀梯上的人在刀光罗网中身姿翻飞,被他避过的小刀斜飞上半空,噼里啪啦炸出了一团团金箔纸和彩带。
宾客们在飘扬的五彩缤纷中鼓掌欢呼,全然没有察觉到暗藏的危机。
——有诸位族长与各族高手在此,还能有什么危险呢?
事实上来到亲临晚会的不只有各族族长,还有肃枭本人。
肃枭向来行踪隐秘,又厌恶吵闹,怎么也不像是会来出席这种晚会的人。
而且族长权贵们多落座于二楼那排环形排列的贵宾包厢,他们可以透过琉璃墙观看表演,而从外头是无法窥探里头情形的。
所以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肃枭此时就在场中,包括那些以刺杀砌文族长而来的暗杀者们。
准确来说,是阿尔芒刻意断绝了他们获知此事的一切渠道,否则他们又怎敢实施刺杀计划呢?
漫天纷扬的彩带金箔与摇曳烛光交相辉映,耀目非常,台上“杂技演员”的吆喝与台下的欢呼议论也扰乱了人们的听觉。
忽地,一簇利而薄的飞刀悄然混在金箔中,锐利无比地破开防御术阵刺入其中一间包厢。
包厢中的老人——砌文族族长塔基西,本正左右搂着年轻美貌的一男一女,其中女人手中的酒杯即将送到塔基西的唇边。
利刃就在此时伴着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没入女人后肩。
香醇的蜜酒顿时倾倒,女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扑到了塔基西身上,恰好碍住了他的手脚,在生死一瞬间断绝了其躲避的机会。
飞刀不止一柄,另一侧的男人被穿透了脑颅当场毙命,最后关头塔基西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终于做出了点儿反应,他扯过女人的身体挡在身前作为盾牌。
但那并没有什么卵用,飞刀薄利非常,别说此举并未未能挡住全部的飞刀,就连落到女人身上的那些也有两把透体而出,刺入塔基西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