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梅吧牛奶咽下去，拿着杯子又开始哭泣，但是只哭了一小会儿，然后突然举起杯子咕嘟咕嘟把剩下的牛奶全都倒进嘴里，喝完用手擦了一把嘴，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站起身对马文说：“我累了，我要睡会儿。”
39
在马文的帮助下，事情开始稳步推进。东山和夏润的尸体已经火化，骨灰也已经存放在马文帮助联系的一家殡葬服务所。
淑梅正和马文坐在殡葬所的会客室里正和司仪商讨葬礼的事，电话响了，“请问是江淑梅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说中文的男士。
“我是，您有什么事？”声音很陌生，淑梅不知道是谁。
“噢，嫂子您好，我是小王，王彤，是东山的同事，您还记得我吗？我们在公司的野餐会上见过。”
淑梅好像有些印象，“噢，你好，您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小王说，“首先让我对您表示哀悼，请您节哀保重。”
小王的话勾起了淑梅的眼泪，她低下头用手捂住嘴。马文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淑梅，淑梅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
电话那头小王继续说：“嗯，是这样，嫂子。东山的大哥和侄子刚来美国，现在在酒店里，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见见面，是您过来，还是我们过去？”
“东山的大哥和侄子，她们来干什么？”淑梅脸上带着警觉，她坐直了身子。
“他们……”小王有点意外淑梅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接着说：“他们是来料理东山的后事。”
淑梅哦了一声，想了一下然后说：“我和东山都离婚几年了，没必要见了吧？”
“可是，可是……”对方显然有些为难。
“就这样吧，如果他们需要做什么，你转告我就是了。”淑梅说完挂断了电话。
“是谁”马文问。
“是东山的同事，他的哥哥和侄子从中国来了，问我要不要见面。”淑梅告诉马文。
“你见吗？”马文问。
“我不想见他们。”淑梅说。
马文沉思了片刻，对淑梅说：“恐怕你不想见也得见。”
“为什么？”淑梅不解地看了马文一眼，“我和他们非亲非故的，再说夏润也不在了。”淑梅的嘴角有些抽搐，她即难过又有点愤怒。
当着殡葬司仪的面，马文没再多说。等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马文告诉淑梅，她必须要见东山大哥和侄子的原因。他早就想和她说的，但考虑到她的情绪，准备再等几天，但是现在恐怕等不及了。
马文告诉淑梅，现在必须尽快处置东山的财产。因为东山和夏润都去世了，淑梅应当立即请一位律师来处理遗产的事宜。还有就是，像东山工作的这家大公司，肯定会为员工买人寿保险，现在东山死了，也就意味着保险公司会释放赔偿金。淑梅必须弄清楚保险的受益人是谁。事不宜迟，应该立即行动。
马文的话给淑梅当头一棒，把她完全打醒了，她意识到自己的疏漏，居然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幸亏马文提醒，要不然她还在这里整天哭天抹泪的当没事人呢。
东山的大哥这么快就来了，不会和遗产没关系，她想应该先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淑梅马上打电话给王彤，约好晚上在他们下榻的酒店见面。
淑梅只是和东山结婚的时候见过李家人一面，虽说东山每年都要寄钱给他的大哥大嫂和大姐，但淑梅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她原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们了，谁知竟会在美国狭路相逢。
她和马文来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进酒店，她就认出了他们，前厅和相通的餐厅里都没什么人，三个中国人坐在那里很显眼。淑梅和马文径直走过去，王彤看见他们，站起来向他们招手。背对着她的两个人回头看她，淑梅认出了其中的大哥，另一个壮壮的中年人，淑梅猜应该是东山的侄子。
淑梅走到他们跟前，大哥站起来，笑着对她挥了挥手。淑梅不知该如何称呼，迟疑了片刻，还是叫了声大哥。东山的侄子起身对她笑着点了下头，叫了声婶儿。
王彤和他俩简短寒暄后，问他俩：“你们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还有果汁？”
淑梅注意到大哥和侄子面前各摆着一杯热牛奶，王彤前面是一杯茶，她对王彤摆了摆手说“我什么都不喝，谢谢。”
马文说他也什么都不喝。马文的出现显然让东山的大哥和侄子有些措手不及，他们警觉而又有些畏惧地偷偷审视马文，相互交换眼神的时候，眼里满是疑问和不解，还带着些敌意。马文倒是很放松，面带微笑地坐在淑梅旁边，两只交叉在一起的手放在桌子上。
淑梅假装看手机，偷偷端详东山的大哥：人老了许多，头顶已经秃了，下面围着一圈花白的头发。东山的侄子完全认不出来，她那次去东山家，他应该只是个半大小子。
“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呢？”大哥说着叹了口气，眼睛有些湿润。
淑梅觉得大哥的话里好像有指责的意思，她没吭声。
“我们知道消息就赶过来了，护照什么的都是办的加急。”东山的侄子说。
“谁告诉你们的？”淑梅问，语调有些僵硬。她有点好奇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
“噢，是公司通知他们的，东山可能在档案里留了他们的电话。”王彤插话道。
“噢，难怪你们来的这么快。”淑梅说，话音里明显带着阴阳怪气的揶揄味。
“你也不慢，还没等我们来呢，就烧了，连个面也没见上。”大哥的话里也夹枪带棒。
淑梅火化东山和夏润的时候，连想都没想过东山的家人，这个应该算她理亏，于是她说：“不能老在医院放着，所以就只能……” 想起躺在冰柜里的夏润的样子，她觉得喉咙里有股气往上顶，鼻子有点发酸。
“你打算怎么办呢？”大哥问她。
淑梅觉得大哥问得有意思，她和东山已经离婚了，她怎么办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她本想反问‘什么怎么办？’但她不想和他们争吵，于是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改口说：“我还没想好。”
“我们想把东山和夏润……”大哥突然停住，转身问他儿子，“是叫夏润吧？”
东山的侄子点了点头。大哥接着说：“我们想把东山和夏润带回国去，叶落归根吗。”
大哥的话让淑梅心跳加速，呼吸有些急促，她提高了声调：“夏润是我的女儿，她在哪由我决定。”
大哥吃惊地看着淑梅，淑梅的反应让他有点莫名其妙：“可她是我们李家的人啊！”
“你们李家的人！”大哥的话让淑梅感到恼火，刚刚见面，她想忍，但却没能忍住，“你是生她了还是养她了！她是我生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想带走就带走！”淑梅呼呼喘着粗气。
餐厅的服务员探头往这边观望。
“大家好好说，好好说，别激动，别激动。”王彤陪着笑打圆场。
马文抓住淑梅的手，他觉得情况不对，可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甜心，怎么了，啊，怎么了？”
东山的大哥显然没料到淑梅会如此的蛮横无理，在他的家乡，哪有小婶子和大伯子这么说话的道理！无论如何，他是东山的长兄，还有养育之恩，可她连一点虚情假意的面子都不给他。他涨红了脸，瞪着淑梅，咽了几口吐沫才说：“但东山我们得带走。”
“东山你随便，我不管，我们早就离婚了。”淑梅冷冰冰地说。
“是，多光荣的事儿，离婚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大哥语气里带着不屑，在他们家里，离婚对女方并不是什么值得声张的事。
淑梅不想和他纠缠这些旧账，她直截了当：“你们不远万里地跑到这来，不光只为这个吧？”
“是，婶儿，”东山的侄子马上接过话，眼里带着敌意和蔑视，“我们这次来也顺便处理一下老叔的后事。”
果然不出所料，淑梅眯着眼睛，像一头瞄准对手的母狼：“东山有什么后事需要你们来处理？”
“甜心，究竟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马文坐在旁边一句也听不懂，干着急。
“这个过两天去公司谈，去公司谈。”王彤没想到见面会是这样，试图控制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