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岛深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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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8 12:35 a.m.

09

小时候对暧昧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义,甚至身处其中的时候也察觉不到。

那时候真的迟钝,不过要不是因为青春里的迟钝和羞涩,大概这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跟美好相关的遗憾。

说不清这是好还是不好。

但我知道的是,那时候的叶怀秋比我聪明得多,比我懂得多,心思比我重得多,很多我根本没想过也没意识到的问题,他全都清楚。

就像这首歌,或许当年他根本不是无意间放给我的听的。

现在也不是。

一首歌,4分39秒。

在这4分半的时间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人在某些时候大概就是会这样,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明明有很多情绪想要表达,却偏偏丧失了所有的功能,只能僵在那里,像是一颗被往事拴住的古木。

一直到这首歌结束,只一个喘息的工夫,竟然单曲循环。

我听见叶怀秋说:“不好意思,我手机里只下载了这一首。”

暗恋的人就是这样,别人一句话就能当做是给自己的暗示,然后抓着那几个字脑补出一整个天地来。

我现在大概就是这种人。

从写给我我却没有收到的信,到他一直想再尝尝的面包,再到这首无限单曲循环的歌,叶怀秋肯定也还记得的。

记得在那个夏天我牵过他的手。

是那一整个夏天,不仅仅一节体育课的时间而已。

那年夏天真的很热,但叶怀秋身上总是冰冰凉凉,他好像从来不会觉得热,也不会出汗。

所以上课的时候我总喜欢故意或者不故意地用手臂碰他的手臂,短袖校服露出来的白净手臂永远像是冰皮月饼,滚烫的夏天里一碰到他,打结的心都被抚平了。

他从来不会躲开我。

课桌上,我趴着睡觉,胳膊紧紧地贴着他的胳膊,有一次等我睡醒挪开手的时候,发现我们贴在一起的一小块皮肤都变红了。

偶尔我也会觉得这样不满足。

那个时候叶怀秋成绩比我好,也比我用功,自习课我都用来睡觉,他就很安分地学习。

可是后来因为我,他大概学习也受到了影响,我时不时就偷偷在课上牵他的手。

现在想起来,那会儿真是纯情得要死。

自习课,我像个粘人的怪物,睡觉也要拉着他的手。

我靠窗,他坐在外面,刚好右手写字左手交给我,而且这个角度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于是我就愈发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到有老师讲课的时候也常常勾他的手指,握他的手。

记得有一次,数学课,老师在前面讲得起劲,叶怀秋听得认真。

他很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黑板,右手托着下巴,左手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腿上,我讨厌数学老师,但凡是他的课就坚决不听,我走神,走了一圈之后我的神落在了叶怀秋身上。

他长得让人怀疑造了假的睫毛、挺巧精致到让我想捏捏的鼻尖,还有因为太过专注微微张开的粉红色的嘴唇。

他长得好看,让那时候的我稀里糊涂就着了迷。

我就那样在课堂上盯着他看,目光最后落在他的手上,左手,搭在腿上轻盈得像是玉兰花瓣。

我想都没想就伸手握住了他,把玉兰花瓣握在了手心里。

当时的叶怀秋愣了一下,转过来看我,但很快他就对我笑笑,装作没事发生一样转过去继续听课。

那一整节课我们一直牵着手,手心都出了汗,其中有那么两分钟,数学老师叫他站起来回答问题,我放开叶怀秋的手,目光随着他扬起。

他很镇定,像是根本没有过任何离谱的小动作。

叶怀秋站在那里,逻辑清晰地做了最完美的解答,甚至还得到了数学老师的表扬。

他坐下之后,自然地把手搭到我的手心,好像他的手天生就应该被我牵着。

年少时候的心动,到了如今再想起来,还是会心跳加速。

十几年了,我这双手比当初厚了也糙了,时间还是在我们身体上留下了证据的。

“这首歌,你听过吗?”叶怀秋明知故问。

我看着他,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他聪明,在你来我往的一招一式下,很快就败下了阵来。

“大概吧。”我盯着他看,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端倪,我故弄玄虚,对他说,“你说我听过,还是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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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8 1:35 p.m.

10

我一直都觉得阴雨天适合发生故事。

我们像是被瀑布困在山洞里的探险者,探险这个世界,也探险对方的心。

对于我的提问,叶怀秋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听你哼过。”

今天没有,今天绝对没有。

我不记得小时候有没有在叶怀秋面前哼起过这首歌,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是当年。

“那就是听过。”

“应该是。”叶怀秋低头,捏着面包的塑料包装,自己笑自己的。

他或许是笑我,也或许是笑自己。

这样的试探未免太明显,我从来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在一声雷鸣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他说:“那时候怎么走得那么突然?我去问过班主任,她也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但其实我差一点就知道了,如果那时候我有收到他的来信。

“我爸工作调动。”叶怀秋抬头,继续看前方,“其实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就经常转学。”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咬了一口面包。

这时候,一个学生送了两瓶纯净水过来,我拧开,递到了他手里。

叶怀秋喝了一口水,漂亮的喉结上下抖动着。

中学那会儿,叶怀秋的喉结不明显,他经常转过来让我帮他看看喉结还在不在,就好像一不盯紧这东西就会离家出走似的。

叶怀秋喝完水,用力地拧紧瓶盖:“五年级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之后我被判给了我爸。我爸工作就是这样,一年或者半年就换一个地方,那几年我跟着他,每到一个地方就在笔记本的地图上画个圆圈,总觉得几年下来好像把大半个中国都走遍了。”

他笑笑:“但其实没有,毕竟小时候觉得世界就那么大一点儿,巴掌大,川川河河还没有自己的生命线长。”

我点头表示赞同,小时候知道世界大,知道有些人分开了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长大以后才知道世界比我们想象得更大,根本就无边无际,而很多人确实一别之后再无交集。

这么说来,我跟叶怀秋也算是有缘,竟然在今天还能遇见。

这烂尾楼突然像是月老画的一个喜轿,故意把我们塞了进来。

叶怀秋突然打了个喷嚏,抬手蹭鼻子的时候,我还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样子。

夏天的热伤风是最难受的,头顶的风扇呼呼地吹着,坐在角落里的他不停地用纸巾擦鼻涕,因为太用力,鼻子都给蹭疼了,蹭破了。

那几天叶怀秋一直红着鼻尖,因为难受,眼睛也有些发红,整个人懵懵的,晕晕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最长做的动作就是抬手蹭鼻尖。

他那时候问我:“周籍,你说有没有人因为热伤风死掉?”

我就笑,我说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

他靠着我哀叹,可怜兮兮的,前桌转过来说:“叶怀秋,你这样特像周籍的小媳妇儿。”

前桌挨了我的骂,但我看向叶怀秋的时候,他抿着嘴看对我笑。

他笑,我就偷偷勾他的手指,牵他的手,握得用力,他疼得噘起了嘴。

一晃十几年了。

“你那时候跟班主任打听过我?”

“你以为呢?”

身后有个学生大声嚷嚷,问几点了。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一点四十了。

我因为突降的暴雨跑进来避雨已经三个小时,我跟叶怀秋重逢叙旧互相暗示也已经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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