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齐转身,给赵元壬使了个眼神,让他快走。片刻功夫,两人便溜得没影儿了。
躲得但是快。
赵元邑就这么跟着小书童去了资善堂的一处厢房。
“殿下来了?”韩侍郎招呼着赵元邑坐下,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打开翻到一页,递给赵元邑。
韩侍郎说什么多余的话:“殿下先看这一篇,若有什么心得,可告与我。”
赵元邑攥紧了那本书。他知道,这是韩侍郎对自己的考验。
系统隐身跟在他身边,悄悄道:“要不要我给你找答案?”
赵元邑没有理它,直接沉下心去看书了。
先生给他看的是《乡党》的最后一篇:“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
乍一看,叫人有些迷糊,以为不过是游山观景之作。可是赵元邑知道,韩先生绝对不会考这么容易的题目。赵元邑理不出什么思绪来,索性就把乡党篇从头翻到尾,翻了个遍儿。
韩侍郎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点了点头。
先前赵元邑的功课,韩侍郎也看了。他给的题目是解经,只一句话“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此句语出《论语·雍也篇》,韩先生在课上也讲过《论语》,只是说得不多,至于赵元邑,那是一点都没听过的。可看他的功课,由表及里,说得十分中肯。
倘若这功课真是他写的。能谈的这么深,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得不说,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了。今日叫赵元邑过来,就是想看看这功课是不是真是他写的。许久,韩侍郎又问道:“殿下可读完了?”
赵元邑放下书:“读完了。”
“可读懂了?”
赵元邑蹙眉:“似懂非懂。”
“那殿下不妨说说,您在书中都看到了什么?”
“此章看似只是观景之言,可山中野雉尚且能够自由飞翔于山间,是为得其时,相较之下,圣人却不得不东奔西走,是为不得其时。野雏能懂得时机,见机行事,人便更应当知进退了……”赵元邑洋洋洒洒地说了几句,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
只是待他说完,韩侍郎脸上已然露出了笑意:“殿下能有这般的感悟,也是难得。”
他又问了赵元邑几个问题,都不难,却都问得巧妙。
赵元邑一一答了。
韩侍郎点了点头:“之前听殿下想来资善堂读书,还以为殿下不通文墨,如今看来,殿下应当是私下学了不少,可是自学的?”
赵元邑解释道:“我母妃之前教过一些。”
韩侍郎也没有细问这里头的原因。陈美人与贤妃娘娘的事儿,他们这些外臣也都听说了一些。当时听闻,韩侍郎心中并无感觉,如今听来,却队那贤妃娘娘生了许多不满。不说别的,差点误了这么一个好苗子,就是大罪了。
韩侍郎又问:“殿下是真想读书?”
“想!”赵元邑答得清脆,一双眼睛满是孺慕地看着韩侍郎,“我母妃平生所愿,就是想让我做一个饱读诗书之人。我想要读书,从前想,如今更想。”
他满脸期待,韩侍郎忽然看得心里酸涩,这小殿下,这着实叫人生怜。
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往后还真不知有没有,罢了,韩侍郎道:“臣虽不才,教导殿下还是足够的。殿下往后若有疑初难处,都可以过来找臣。”
不光如此,韩侍郎还赠了他两本书,等让小书童过来送赵元邑回去的时候,又交代了一句:“殿下每日读几页,读完之后可写一写体悟。”
赵元邑眨巴着眼睛,巴巴地问道:“这是只有我一个人才有的功课吗?”
乖巧又可爱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韩侍郎摸了摸他的发顶:“不错。”
赵元邑随即弯下腰:“多谢先生。”
韩侍郎受了他的礼。
离开后,赵元邑怀里抱着两本书,难得生出些愉悦的心情。因他知道,从今儿开始,自己跟韩侍郎的关系变不同以往了。
这棵大树,他可得牢牢抓好了!
系统也高兴,这是小怪物主动争宠的第一步。只要目标正确,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改造,看起来也不难吗。
一人一猫,心里都有些飘了。
飘了的结果,便是走错了路,转了一大圈之后,才终于狼狈地回了学堂。
这是后话。
韩侍郎那处,小书童自送了十七殿下出去之后便回了屋子。见他们家大人半阖着眼睛,惬意得紧。
小童走过去:“先生就这般看中十七殿下?”
“你不懂。”韩侍郎悠悠地道,“即便是你家大人,六岁的时候都不一定有这般聪慧呢。那孩子悟性极高,旁人看书便只是书,他看书,却能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了,倘若有名师相教,必成大器。”
谁不喜欢带一个天资聪慧的徒弟呢?
三皇子跟四皇子都是他老师张太傅教导出来的。轮到他这儿,就只剩下十三皇子这三个歪瓜裂枣。本来韩侍郎已经没指望了,谁知道后头还有这样的惊喜等着他。
“待过一段时间,我便将他带去给太傅看看,好让他知道,他嘴里的三皇子也并非是最出众的。”
小童提醒:“那张太傅他,会不会顺便收十七殿下做关门弟子啊?”
韩侍郎一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小书童无辜道:“我说错了吗?”
没错,压根没错!
韩侍郎瞬间惊醒了,他这个师傅,最喜欢收徒了。不成,他得赶紧将那孩子收到自己门下。
“走吧,去上课。”韩侍郎拍了拍衣裳,携书而去。
且说等赵元邑抱着书回去之后,已经快要上课了。他一进门,便被人围住了。三个都好奇韩侍郎叫赵元邑过去到底为何。
赵元邑摊开两本书,有点失落道:“先生让我多看看书。”
“让你看书,为何?”
“我也不知道。”虽然如此说,可赵元邑差点没把“先生对我不满”几个字写在脸上了,那委屈的样子,叫人不信都不行。
系统对他这变脸的速度已经服气了。
下一刻,系统耳朵动了动。
赵元祚嗤了一声:“我早知道,你被叫过去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大字儿不识一个,还想跟着咱们一块儿读书,你知道书里讲得是什么吗?韩先生给你书,是给你面子,不好直接说。我要是你,就赶紧收拾东西滚回去算了,还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
系统提醒:“韩先生过来了。”
赵元邑一愣,而后突然大声反驳:“我不回去,我要读书!”
赵元祚本来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这人竟然还敢反驳他,立马虎着脸:“让你滚你就滚!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跟我顶嘴?”
这位就是霸王性子,骂完之后,还上手就推了赵元邑一下。
赵元邑本来也没准备提防,一下子被推倒了。就这样,赵元祚却还不准备罢了,准备再扑过去。
赵元齐几个都懵了,系统也被这变故唬了一跳,正准备出手,猛然听到后头传来呵斥:
“住手!”
这回换成赵元祚呆住了。
韩侍郎快步走过来,亲自将赵元邑从地上扶了起来。
见赵元邑捂着右手,韩侍郎立马把他的手拿开,将他右手的袖子撸起来。
手肘处赫然破了好大一块皮,边上还渗着血。
赵元齐两个倒抽了一口凉气。
韩侍郎更是怒不可遏,这还是在资善堂里头。倘若是在甘露殿,在贤妃住处,那情况岂不是更严重?韩侍郎回头,厉声质问:“十八皇子就是这么对付兄长的?”
“我……”赵元祚后退了好几步,“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非得惹我。”
“十七殿下惹了你,你就对他动辄打骂?我教殿下的礼仪尊卑,殿下浑然忘了吗?还是说在十七殿下眼里,但凡惹了你的,都活该被打骂是不是?”
赵元祚吓得哭了,他平日里都被人捧着,哪里经历过这样的斥责?
韩侍郎也是有脾气的:“来人,去将圣上与贤妃请来,我倒是要问问,究竟是谁教了十八皇子如此道理?”
话音刚落,赵元邑便瑟缩了一下,脸色惊恐地摇了摇头:“先生,算了吧……”
“这怎么能轻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