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酒精的作用,江白竹脑子已经开始发直,眯着朦胧醉眼瞧见这家伙将酒杯夺去,还叫她不许再喝。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我才是皇帝好不好。
她倏地直了腰板,极为不悦地拍了下桌面,正想要狠狠斥责他,却被涌上来的一个酒嗝给搞得忘却了。
使臣老早就对晏宸好奇了,怎的站在女皇身边,看着不像太监不像侍卫,也不知是什么人。他既然说话了,也不好再忽视了他去。
“陛下,请问这位是?”使臣向江白竹问他身份。
江白竹立刻笑了,笑得眉眼都溢出了掺了酒气的甜,指着他道:“他呀,他是我最听话的奴才。”说毕,就去胡乱攀扯他的袖子,东摇西摆地将他往自己身边拽。
晏宸顺着她的动作,与她站得更近了,她的脸颊已经贴在他腹部的衣衫处,嘴里发出写极轻的哼哼,迷糊得就要睡着。
使臣惯会察言观色,见两人如此亲昵,便猜测这位是女皇的男宠。女皇的男宠,她最近身之人,那肯定得巴结一番,日后兴许会派上什么用场。
然不待使臣正要说点什么,就见此人突然将女皇打横抱起,留下一句“陛下已醉,尔等也早早回驿馆去吧”,便走了。留下席间一众人等看傻了眼。
要说在这宫里,鸿熙帝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这可叫奴才们犯难了。说是前朝皇帝,但女陛下吩咐过好吃好喝伺候着,除了她以外,谁都不许打不许骂,都得对他和气着些。
女陛下还有事没事就要唤他到云鸾宫里,外头不知底细的见他多次全须全尾地去,又全须全尾地回,也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尊敬,更遑论这宫中的奴才,好多都是他用过的人,念着是先主子,也极少有人对他不敬的。
是以,晏宸抱着江白竹一路回云鸾宫时,奴才们互相递了眼色,没有二话,直接跟上了他。
晏宸脚步不停,目光始终落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这次的红明显要与平常的病娇红不同,她从眼底至唇边全红了,下巴也透着粉红,身子像没骨头似的,颠在手上一点分量都没有,温软得不像话。
他有些担心,这点子酒可别又引出些病来,叫她好几日都不能安生。
江白竹越来越醉,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也知道她醉了。可意识逐渐涣散,只留下醉醺醺的飘忽感。又兼她被晏宸抱着,行走如风,此刻更像是快速飞在天上,倍觉刺激,她紧张地蹬了几下腿,抓住他衣襟哼哼,生怕一个不慎就要从云端跌落,摔个粉身碎骨。
晏宸见她不老实,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掂了掂,她觉察到身子的依傍稳了,这才不再动弹。
将她好生放回榻上,他在路上叫的御医也到了。御医捋着胡子称陛下身体本就娇弱,不宜饮酒,前些日子劳心伤神,身子更加亏虚,见她面色酡红,便开出一副对她身子的药来让小宫女去煎了。又称这一夜得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万一又有别的症候了,便可抓紧诊脉医治,不耽误病情。
晏宸听了这话,叹了一声,坐在她卧榻边,打算这一夜看顾着她。
宫人们哪敢上来劝,只由着他守在陛下身边照顾。连药都是鸿熙爷接过,亲自喂给陛下喝的。
“陛下,张嘴。”晏宸扶着她,喂她吃药。
只有在这种不太清醒的时候,她才会乖,才不会甩脸子生气,才会听话地张嘴,没有了平日呲牙咧嘴的模样。
她似睡非睡,酒液令她眩晕,却又挑起她神经中的不安与敏感处,令她紧皱着眉。
“晨哥哥。”
也许梦到了什么,也许想起了什么,她紧闭着眼,无意识地低声呢喃了一句。
晏宸身子猛震,从心底掀起异样的涌动,熟悉又陌生,层层裹挟了情绪。
他眸色微暗,将药碗放下。
第84章 公主与侍卫(14)
她的意识已经混沌, 还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喊出他的名字只是个意外。
她小脸皱着, 红色渐渐退去, 晏宸将她的身子放平, 替她盖好被子。
阿湄, 你到底是如何想我的。
他撑着胳膊坐在她身边,因她方才那声“晨哥哥”, 又勾起了许多回忆,记忆中乖巧懂事的她,与眼前真实的她,渐渐重叠在一起。
其实,这样子的阿湄, 也没什么不好。无论如何,她都是她, 是谁都替代不了的。
榻上的人睡得不安稳,抬起发热的手臂胡乱蹭着,突然抓到了晏宸冰凉的手指,这才安分了些, 眉头也舒展了。
手指被她攥住, 往被窝里拽,晏宸不得不顺着她的动作弯腰,到最后已经单膝跪在塌边,半个身子都伏上塌去。整夜, 他都保持着这姿势, 守在她身边,手臂渐渐麻木。
这一夜, 阿湄没有生病。
天色蒙蒙亮时,江白竹醒来,她费力睁开眼睛,就见晏宸正将手臂搭在她肩上,他的手正攥着自己的手。她腾地坐起,甩开他胳膊,冲双眼布满了血丝的晏宸怒道:“你在做什么!”
晏宸失魂落魄地看了她一会儿,却不打算解释,将头低下去。
她不记得夜里的事,怒冲冲踹了下他肩膀,“朕罚你跪着,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起身。”
说罢,便气鼓着脸颊走了。
晏宸顺从跪在原地,仍是一言不发。
直到夜里,江白竹在前朝忙碌了一整天,回到她宫中时,见晏宸竟跪在她宫里,才想起早上有罚跪这么一回事来。这个白天,她竟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她顿住步子,略惭愧地抿直了唇,嘴上仍旧不饶人道:“你知道错了吗?以后还敢不敢对朕无礼?”
“回陛下,自然是不敢了。”
晏宸沙哑着喉咙答道。
他两天一夜没睡,有些疲惫,好在身体强健,还能撑住。只是跪了一天一夜,膝盖如遭虫咬,又麻又痒,小腿更是快要没了知觉。
江白竹见他还算乖巧,也不想与他再多做纠缠,便命他赶紧回去,她要歇下了。
晏宸扶着软塌,勉强撑起了身子稳住,迈出的步子迟缓又无力,左右摇摆了几下,某样小物件顺着他的袖口掉落出来。
江白竹往地上瞥了一眼,原来是个荷包,只不过这荷包却实在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等等。
她再定睛一看,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她三年前流落农郊时,连夜绣出来,让他去贩卖的那一个荷包吗。她还记着自己演技上身时,掐着荷包卖弄柔弱与可怜,引得他眼中都透出了不忍与心疼。
她勾唇。现在想起以前的事,倒觉着挺有趣的。
晏宸费力弯腰,将那陈旧泛出些白的荷包捡起来,重新放回袖中。
“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江白竹抱臂,目光追着他走路的方向。她让他去卖掉时,便知这东西是断然不会被卖的,却不成想,这东西没被胡乱扔掉,反倒被他一直留到了现在。
“回陛下,此物戴在身边习惯了。”晏宸回身抬眼,对上她审视的目光。恍惚间,江白竹脑海中显出他三年前的样子,那时的他,眼角时刻倾泻着温存与沉稳,当真是俊朗极了,可恨极了。
她不耐地摆摆手,让他赶紧下去,莫名生出股烦躁。
又过了几日,江白竹往宫里御花园去时,竟瞧见一只大白兔从草丛中跳出来,这只兔子极胖,嘴里叼着草,正窸窸窣窣嚼,三根手指粗的耳朵耷拉着,见了人也不怕,只顾吃它自己的,左右乱蹦,俨然一副御花园老大的派头。
“这是谁养在这的兔子?”
这么丁点子事,引不得江白竹动气。她虽然脾气愈发不好,但行事还是很有原则的,不会去计较些微末的小事,平日对宫人态度也和煦。
“回陛下,这是鸿熙爷一直养着的,养了三四年了。”太监上前回话道。
江白竹蹙眉。
怎么哪哪都有他的事,竟还敢在她的御花园里放养兔子。御花园里这么多珍贵花草,被这只胖大兔子啃坏了根茎怎么办。
“把兔子抱走,关到笼子里去。”江白竹不耐烦命令道。
“是。”太监撸起袖子,就要去捉兔子。奈何兔子的弹跳力强,见有人要剥夺它的自由,原地起跳,直接跳到一米多远的地方,又蹦了几蹦,蹦到了江白竹的脚边,嘴里仍叼着半根草,一对红眼里写满了对凡人的不屑,宛如看透世事的叼烟老大爷,霸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