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视线不如屋外明亮,一进去便觉着暗了许多。屋里干净整洁,进屋后拐过一道小门,便是一间卧房。
燕晨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让暂且她到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他要去后院井里打一桶水,换下被血染红的衣服,擦洗掉脸上身上的血迹,再给她找些药草煎来吃。
见她躺好在床上后,燕晨离开了。江白竹气虚无力得很,头的确热得难受,咽喉又干又痛,眼睛也因哭得太久而红肿发痒。
她撇下杂乱的思绪,钻进被窝,闭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她再次转醒时,天色已经全黑,房内燃着一只蜡烛,而燕晨已经换好了寻常男子的衣衫,正坐在床边看着她。她羞怯地将被子往上盖了盖,遮住了嘴和鼻子。
“公主,卑职已经煎好了药,您趁热喝了吧。”他将冒着热气的药碗端到她眼前。
她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沥沥啦啦,濡湿了枕头。
“公主,莫要悲伤,事已至此,哭解决不了任何事,还会伤了身。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吧。”他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将手掌探到公主背后,轻轻一抬,她瘦瘦小小的上半身就被扶直。
他用勺子在药碗中搅了搅,舀出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才喂给她喝。
睡完一觉,身子的高热还是没有散去,反而出了一身的汗,将她的衣服弄得又皱又湿,被窝也有些潮湿。
身子难受得很,她只得乖乖喝药,一口又一口被燕晨喂着。
直到一碗药被喝光,燕晨将药碗撤去,又喂她喝了些糖水解苦,这才让她再睡下。他将几件新买回来的民间女子衣衫放在床头,里外衣俱全,嘱咐公主睡前换了里衣,把床幔合上,这才走回到距床不远处的桌边,支着头眯眼,准备为她守夜。
床幔合上后,她慢吞吞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干燥的里衣重新躺下,盖好了被子。
“燕晨,谢谢你。”一声细小又沙哑的声音从床内传来。
燕晨睁开眼,恭谨道:“保护公主是卑职的职责,公主无需道谢。”
呵,还真是体贴又忠心呢。
江白竹勾起唇角,盯着床顶青灰的颜色。
燕晨,不,应该叫你,晏宸。你这个乱臣贼子的儿子,新政权的皇位继承人,假扮成侍卫,巴巴地赶来救一个亡国公主,真的是你的职责吗。
还是说,郑家的龙脉没被挖断,你们晏家便吃不下睡不好,就算让尊贵的皇位继承人放下身段,前来接近她这个倒霉公主,也在所不辞。
真是耍得一副好心机啊。
上一世,云鸾公主就是被晏宸耍得团团转。她本就是个内敛的人,在深宫中娇生惯养,没接触过几个男人,对世情知之甚少。他救了她的命,又随便使了点小花招,云鸾公主便爱他爱得要死要活,又兼她根儿上是个偏执的性子,事事都极度依赖晏宸,并发誓此生非他不嫁。
随后,她如愿以偿嫁给这厮了,洞房花烛夜,晏宸问她龙脉之事,她毫无防备地和盘托出,于是,她失去了利用价值。
晏宸干净利落地杀掉她,没有留半分情面,然后回到皇宫,当回了他的太子爷。他率领着一群人将郑家的龙脉挖断,晏家的人这才安心。没过多久,晏宸登基做了皇帝,在位数十载,江山稳固,佳丽如云,一生顺遂喜乐。
不过,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了。
这一世,晏宸,你能活着,从我的手掌心逃出去吗?
江白竹被汗水浸透的小脸上,浮起冷笑。
第72章 公主与侍卫(2)
江白竹穿到了一本名叫《多情天子无情君》的后宫种马文中。
男主名叫晏宸, 如书名,是个风流成性的皇帝,一生阅女无数, 同时也是非常讨女人喜欢的那一类男人。
女人们被他吸引, 前赴后继涌到他怀里, 而他实则根本没走心, 对每个女人都只是玩玩而已,多情又薄情。
不过这些都是发生在他顺利继任皇帝之后的事。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是云鸾公主,也就是江白竹这具原身。
在原书中,云鸾公主只是个炮灰,是男主成功路上的脚踏石,与他之后各类争奇斗艳的女人的戏份根本没法比,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在晏宸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爱他爱得发狂又偏执, 她每天都要想尽办法与他黏在一起,一口一个“晨哥哥”,只要对着他就会面露娇羞,脸颊升起两片红晕, 目光更是痴迷得不行, 是个暂时无害的重度病娇娘。
如果她活着看到晏宸身边美女如云,夜夜销魂的日子,她恐怕要从无害变为有害,说不定还会拎着刀, 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 彻底晋级为恶性病娇。
她的狂热没有得到晏宸的半点爱的回馈。他被她缠得快要疯了。洞房花烛夜,他问出了郑国龙脉后, 毫不留情地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她死了,他终于自由了,再也没有一个发疯的女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黏着自己了。
正是有过这样的经历,见识过女人的爱有多可怕,晏宸再也不敢对任何女人投入太多感情,都是点到即止,生怕再摊上一个云鸾公主似的病娇,缠得他连个人生活都没了。于是乎,他选择做一匹快乐的种马。
抛去他对女人的又爱又怕,晏宸的执政能力是没得挑的。做皇帝数十载,国家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他居首功。
然而,这个男主,是她的敌人。江白竹穿来后,想方设法试图拯救郑国,最终失败,并亲眼看着国破家亡,皇宫沦陷。
想找晏家的人报仇,是她自己的意志不假。但在掌握了原剧情,得知是他杀了她这原身后,原主偏执极端的情绪似乎也在她身上生了根,加深了她的愤恨,驱使着她在脑中构想一个周密的计划,今生定要取了晏宸的性命来泄恨。
深夜,她剧烈咳嗽着醒来,迷迷糊糊地哼哼着。
晏宸听见了动静,连忙走到床边,隔着床幔问道:“公主,身子可还好?”
江白竹伸出纤弱的小白手,撩起床幔往床边挪了挪。
微弱烛光下,晏宸看清了她此刻的样子。瓜子脸又白又嫩,小鹿眼水汽氤氲,因白天哭得久了,眼皮尚在发红,睫毛浓密又纤长,正在微微颤抖着,脖子上泛着水莹莹的光泽,看样子出了不少汗。
真是我见犹怜啊。晏宸眸子中流转出淡淡的喜欢的光彩。
“水,想喝水。”江白竹气息虚弱地道。
晏宸立刻斟了杯水递给她。
就见她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大口饮尽,脑袋随着动作渐渐往后抬,凹陷的颈窝与小片锁骨正噙着几滴汗水,不上不下的,晏宸眼巴巴看着,很想立刻为她擦干净。
“还要。”她把杯子还给他,又道。
如此反复了三回,江白竹才觉得喉咙没那么干了。
“公主可还有别的吩咐。”他递给她一块毛巾,让她擦汗。现在太晚了,她的身子又发热,要洗澡也要等明日她好些才行,不然着了凉,病情又要加重。
“燕晨,对不起。”她眨了眨那双极其无辜的眼睛,脸更红了几分看向他,委屈着滴落泪水,没头没脑地向他道歉。
见她如此这般,晏宸忙问:“怎么了,公主?公主可莫要再哭了,当心哭坏了眼。”
她耸着肩膀抽抽,慢吞吞掀开被子,指着床铺上的几滴血迹,脸像一只红透的大虾,“我弄脏了你的床。”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女人来月信。晏宸不会照顾女人,也不懂女人,觉得她为这么点小事向自己道歉,又好笑又惹人怜。
正不知该说点什么,便见她突然攥住自己的袖子摇晃,梨花带雨道:“我会洗干净的。燕晨,求你不要丢掉我,我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如果,连你都嫌弃了我,不再收留我,我是真的,真的会死的。”
小东西哭得极其伤心,孱弱的病体随着抽泣轻微摇摆着,脑门还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莫名戳中了他的笑点。好在他忍住了。
晏宸脸上的表情始终柔和,桃花眼的眼尾渲染着漂亮的淡粉色,嘴上道:“公主,卑职是皇上的侍卫,也是您的侍卫,伺候您是卑职的使命与责任,怎么可能丢掉您呢。公主莫要胡思乱想了。”
他对她应该只是利用而已,但见了她这种惹人怜爱的表情,晏宸也不由得生出股怜香惜玉的心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可思议地温柔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