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中人慵懒“嗯”了一声,自红艳的幔帘中,先是伸出一双细白小巧玉足,又小猫似的,轻声从幔帘后钻出。
赵枭才将簋安顿好,抬头,就迎上了出塌的韩姬。
韩姬秀发黑长,披散着直至脚踝,绝美的面容略有倦色,衣衫歪散,光脚踩在狐皮上,狐狸眼眼波流转,得意的小眼神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定格在赵枭身上,小嘴张开。
赵枭怎么进来的?他不是阉人,没机会近身伺候自己啊,难道他被…?!
香草以为自家主子盯着的是颂簋,还张着嘴,像是馋得要流出了口水,就快步上前,揭开盖子,一股肉香立刻四散开来。
簋里是楚王特命人以大鼎细细烹煮的羊肉,已用盐与花椒等调过滋味,冒着热气。
香草送上银筷,问道:“美人,要用肉吗?”
韩姬手肘抵在案上,撑住脑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臂,看着赵枭,想了又想,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拿过筷子放在案上,煞有介事地皱起眉头,用小手挡了嘴,悄悄叫香草快去门外守着,不要放人进来。
香草不解,却还是照做了。她这位主子,行事与旁人不同,不过这些无妨,韩主子脾气温和,从不打杀下人,也没有凌。虐的癖好,香草很知足,也庆幸得遇这样的主子,故尽心尽力地侍奉。
塌边,只剩了赵枭与江白竹二人。
“喂,别跪着了,抬起头来。”江白竹将脸凑到跪成一团的赵枭前,捏着嗓子低低道。
赵枭愣了一下,旋即抬头。
只见她整个身子,都已凑到了自己身侧,眼珠滴溜溜地转,咬着下唇似有什么艰难之事,难以开口。
赵枭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头,却入眼一双近在咫尺的玉足,令他眼晕,夜里的天一下热了般,叫人脊背发汗。
江白竹轻咳两声,用拳头抵住嘴唇,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斜着小眼,低喘似的问道:“你身上,没少什么零件吧?”
赵枭发懵,这话是什么意思。见她离自己如此之近,耳朵又红了几分。
江白竹想到自己说的话不妥,又纠正了道:“宦官们,没为难你吧?”
就是,割下点什么的那种为难,比如命根子。
赵枭怎么可能理解到她的意思。他感动得心都快化了,淡棕色的眸子发亮。美人竟然关心他的处境,担忧他被人刁难。
他强压下快要溢出心田的喜悦,配合着江白竹低低的语调,也放低了声音,温柔答:“回美人,宦官们不曾为难奴才。”
江白竹如释重负呼出一口气。好,没事就好。赵枭来自己宫中为奴之事,虽在书中没有提及,但江白竹隐约觉得,他原本不该出现在自己宫里的。若赵枭在兰宫有什么意外,岂不都成了她的错。
要是因为她带来的蝴蝶效应,不小心叫男主太监了,那么这本书就不用叫《枭雄为皇》了,就叫《公公养成计划》得了。没准更畅销。
江白竹没有了顾虑,重新拿起筷子,从簋中夹出两片羊肉,放进碟里,甜甜一笑,举在赵枭面前:“吃吗?”
羊肉固然鲜香四溢,引人食指大动,可再香的佳肴,也不及这一缕幽幽兰花香。赵枭咽了咽口水,答道:“羊肉价比千金,贱奴,怎能消受这样珍贵的东西。”
江白竹歪头。这个嘛,珍贵是珍贵,不过再珍贵,也就是几口羊肉罢了,有什么消受不起的。
“张嘴。”
江白竹夹起肉片,汁水滴答往碟里掉,送到他嘴边。
吃吧吃吧,别装了,我知道你想吃。
赵枭瞪大了凤眸,桃花色晕染在眼睑下,思绪错乱之际,顺从张开了嘴。
江白竹甜笑一声,将肉片塞进他嘴里。
这才对嘛。兄弟你以后是要办大事的人,我现在偷偷给你喂点好的,要记得我是个好人。你打进楚宫时,要是遇了我,可别杀我啊!
江白竹想起书里韩姬的下场,脖子顿时凉飕飕的,又速度往赵枭嘴里狠塞好几片羊肉。
羊肉温补,一片片被送进赵枭口中,咽下后,五脏六腑都被温得暖暖的。赵枭目光漫不经心停在地面,满心倾注在余光上,美人如一团暖雾,轻柔,香甜,美好得无以复加。
簋食已喂过他好几次,见美人又折身去夹新肉,赵枭匆匆咽尽口中羊肉,忙道:“谢美人赐肉,奴卑贱,不便多进。”
江白竹放下筷子,也就不再喂他,唤香草进来,叫她拿荷叶把剩余羊肉包了,见赵枭手上破皮流血,又想起他受过的伤,翻箱倒柜寻了瓶药酒,一并塞在香草怀里,吩咐她过些时候送到赵枭住处,别被人看见。
赵枭离去。江白竹抚着秀发,目送他。少年的背影,似抽长了些许。
大兄弟,吃好喝好啊,改天再来玩啊。
江白竹重新钻回塌里,盖上小被子,抱着香枕入梦去了。
星斗漫天,香草将韩姬许他的赏赐,送至赵枭的屋中。想起韩姬方才对他的温存低语,赵枭睡意全无。
他试探着问过香草,大王为何不留宿在美人处。香草笑笑,称美人患有隐疾,不能行合欢之事。入宫这么多日子,大王虽恼,却半点不减宠爱,也是美人的福气。
原来美人还是完璧之身。赵枭温温一笑。
他并不在意美人是否是处子,这一点,丝毫不能动摇美人在他心中的独特位置。他只是嫉妒楚王可以占有她,肆无忌惮地宠爱她。他嫉妒得想发疯,浑身的血液都在逆行。
暗夜万籁俱寂,蓦然有一阵私密低语传来,原以为与他毫不相干,便微眯着眼眸静待入睡,直到听到一个名字,彻底挑动赵枭的神经。
“韩姬,很快就会死的。呵呵。”
赵枭徒然睁大双眼,翻出屋去,形如鬼魅,极轻极快地落入两人身后。
一男子将声音放得极低:“这是鸠。毒,取鸠鸟羽尾投掷在酒壶中,静等片刻,酒便成了剧毒之酒,只饮一口,登时无救。你将此酒送入韩姬寝殿,哄她饮下,大事便成。事成后,你我都少不了好处。”
另一人声音略尖,似为宦官,接过鸠。酒,答道:“妙,妙啊。我这就去办。”
端着酒的宦官才迈出两步,身后就传来“咔嚓”一声裂响,莫名毛骨悚然。
他狐疑回头,可深夜漆黑,原就难以视物,他胡乱看了看,又低低喊了方才那男子一声,却没人回答。
正觉不妙,嘴上突然被大力捂住,手脚尽被狠狠箍住。有个男人的声音极阴寒极可怖,自耳边传来:“是谁指使你们毒杀韩美人?”
说完,折了他左臂。
那人顿时冷汗如雨,剧痛剧怖之下,浑身颤抖脑子乱成一团,想说都说不出话。
男人沉默一会,又幽幽问:“说,是谁指使?”
手伸到他右臂处,捏住。
“我说,我说”,宦官怕得不行,脸色惨白得像死人,颤声道:“是田后……”
“咔嚓”,这人瘫软在地,再不能动弹。
赵枭面无表情,看了眼脖子被扭断的二人,将鸠。酒洒在他们身上。肉身遇到毒酒,尸体涨起大片脓泡,发黑,变臭。
赵枭冷笑,将酒壶掷在地上,飞快离去。
第6章 美人与奴隶(6)
第二日,宫中死人之事便传开了。见者都说,二人死相恐怖,遍体黑胀流脓,臭不可闻,更认不出面容。当夜无一人听到异常,如此这般死在深宫里,真是诡异。
薰草带着人路过时,见到倒在角落那只熟悉的酒壶,大惊失色,连忙呼喝着叫人群散去,且叫他们不许在宫中提及此事。若她听见有人再偷偷议及,传到她耳中,必要割了那人的舌头。
众人惧田后的威势,惶恐散去。
“娘娘,派去杀韩姬那两人,蹊跷死了。”
薰草将放了酒壶的漆盘,端至田后面前,又将二人的死相说了一遍,说像是中了鸠。毒,却又不像,要不要追查。
田后并不在意他们究竟是如何死的,她一掌打翻漆盘,面容扭曲,狠狠道:“两人这么点事都办不成,真是废物,废物就该死!”
薰草跪在田后身边,劝道:“娘娘别为两个废物气坏了身子,要对付韩姬,咱们还有的是办法,有的是机会呢。”
田后渐渐消了火气,她素来依仗薰草帮她出谋划策,对她很是信任,手掌扶住额头道:“你说说,还有什么法子,能立刻杀了那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