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期身受重伤,又毫无求生欲望,这么下去,即便是人活过来了,多半也是个行尸走肉。
也难怪,死了爹,报仇无门,好不容易撑着一口气,来见心爱的女人,没想到只听了一声对方恍若见鬼般的尖叫。
搁谁也受不了。
他走出客房,到了大厅,本特利和玄月一前一后下楼,华玄月一跳一跳的,看起来心情很好。
玄朗问,“去哪儿?”
玄月道,“要你管。”
本特利道,“照相馆。”
玄朗道,“她这种状况,能随便见人吗?”
玄月已经跳出了大厅,本特利停下了,转身正色道,“玄朗,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满足玄月一切要求,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玄朗微微蹙眉,心道,这个金发碧眼的还真不把华府名誉放在心上。
似乎听到了他的腹诽,本特利道,“有我在呢,出不来什么事。”
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喜的甜甜叫声,“爹,你回来了。”
华田生笑的合不拢嘴,道,“爹是一忙完就赶紧回来看我的宝贝。诶,”他看到了出来的本特利和玄朗,道,“怎么,你们要出门?”
玄月道,“我想拍照,爹,我们一起去吧。”
华田生自然不会拒绝,道,“一起一起,本本,玄朗,都去。”
本特利开车,玄月坐在副驾,后面是华家父子,一路上,玄月都开心的叽叽喳喳,华田生笑的眼角皱纹都比往日更密了。
玄朗微眯眼眸,白瓷一的事压在他心头,半点不得畅快。
气氛刚刚好,本特利道,“华先生,我下个月月初就要回枫国了,我邀请您跟我一起去哦。”
本特利刚到罗曼国时,就给华田生提过这个建议,那时候,虽然是用了让玄月去枫国天鹅古堡治疗怪病的名义,但私心里,他是希望玄月永远留在枫国,留在他身边的。
罗曼国的局势越来越混乱,华田生不可能不知道,今日,他去商会忙的也是交割时宜。果然,他乐呵呵道,“那我得赶紧买票呀。”说着,他小心的侧身看了女儿一眼,“玄月啊,咱们一起去枫国啊?”
玄月道,“好啊。”
一声带着欢愉的轻描淡写让本特利的心脏毫无预警的猛跳了几拍,一直望着窗外的玄朗也忍不住看向她。
这个比驴都倔的女人怎么突然就松口了。难道是赵慈的身份,让她放弃了?早知如此,就该从赵慈身上编个瞎话把她弄到枫国去。
本特利突然哼起了枫国小曲儿,方向盘上的手指一动一动,看起来非常高兴。玄月鬼灵灵的扫了他一眼。
九点左右,汽车在照相馆前停下,一行人下车走进馆内。
馆长十分热情,忙前忙后,端茶送水。
玄朗道,“我们就拍张照片,拍完就走了,不用忙活,赶紧的。”
玄月白了他一眼,对馆长甜甜一笑,道,“请把我拍好看一些。”她指着玄朗,“把他拍丑。”
众人笑了。
玄月搀着华田生走到馆长指定的位置,两人在长形桃木椅上坐下,本特利自动走过去,在玄月身边坐下,玄朗迈着长腿晃到华田生身边坐定。
馆长重点看了玄朗,道,“华少爷,笑一笑,诶,对了,这一笑多帅,好了,都看我这里,一,二,三~”
快门摁下,光闪之间,这一瞬就此定格。
接下来,玄朗度日如年。
某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了郡守府的大牢,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披头散发,惨无人形,他甚至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连狱卒毒打那人的话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在跟魏井汇报,“大人,搁了他的命根子,他准招。”
魏井摆手让他退下,走到那人面前,阴冷发问,“白瓷一是你们的人吧,华玄朗也是你们的人吧。”
而后,魏井全面绞杀白家大院,血流成河淹没了隔了三条街的华府大宅。
从梦中惊醒。
他口干舌燥,下床喝了一杯水,心口仍旧砰砰乱跳。窗户半掩,白色落地窗帘微微晃动,墙上的挂钟响了两下,凌晨两点了。
他走到窗前,正要关窗时,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声让他手顿了一下。
枪声悠远,从方向辨认应该是郡守府那边的。很快,枪声密集起来,比上次枪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好窗户,枪声便听的不真切。夜深人静,胸腔里的跳动愈发清晰,一下一下有力的撞击。他想下楼给本特利打电话,走到话机旁,拿起听筒的手又放下了。
转身上楼之际,李子期竟然出现在大厅。他拖着脚往前走,每走一步都能看到钻心的痛,不等玄朗问什么,他主动开口道,“你想知道谁开的枪?”
玄朗微微一愣,道,“你知道?”
子期道,“我听说的。”
玄朗蹙眉,“你一个散架的,成天在床上躺着,你从哪听来的?”
子期道,“王医生。”他终于挪到沙发前,双手撑着沙发头慢慢往下坐,“他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老王还真有这毛病。
玄朗问,“谁开的枪?”
子期道,“洪荒社。”
玄朗,“洪荒社?”
子期道,“他们要救一个人。”
郡守府救人?玄朗眼睛一亮,心道,“难道是偷袭国际酒店的幸存者?”联想到魏井这几日对蝴蝶郡地毯式的搜查,玄朗本能的认为这不是一个可以放在桌面上聊的话题,即便是黑灯瞎火的自家客厅。
他道,“你怎么不睡?”
子期道,“我睡的太久了。”
玄朗突然找不到话题了,现在的处境对李子期来说应该是他的人生低谷了吧。他上前拍了拍子期的肩,道,“好好养伤。”
玄朗要走。
子期忽然道,“玄月她……”
话题是他挑起来的,说了三个字却又说不下去,声音里透着一股无望的凄冷落寞无奈和不甘。
玄朗原地停下,并未回头,淡声道,“李大少,伤好以后,你去南诏吧,如果不想去,也可以去枫国,老吴在那边,你见过他的,去找他,无论你想做什么,他都会帮你。华玄月,你还是放弃吧。”
他打算彻底撇清玄月和李子期的关系,不管日后林招弟怎么胡闹,这份孽缘都得到此打住。
走到楼梯口,玄朗看向他,似乎有什么话,黑暗中,那双漂亮的眼眸属意复杂幽切。他什么都没说,沉沉上楼。
客房距离华府主宅有五百多米的距离,只要子期不往这边来,玄月肯定不会往那边去,两人不会有碰面的机会。即便是见着了,若是华玄月……那就看李子期的心里承受能力了。
天亮,华府大宅正门紧闭,天黑,大门依旧紧闭。
玄朗跟本特利通了电话,确定了凌晨那场枪战的来源,正如子期所言,是洪荒社的营救行动。
结果,成功了。
本特利道,“接下来,魏井会变本加厉的搜查,疑似的不疑似的都会抓,你最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也别去,万一碰着什么不该碰的人,我出面也很难保你的。”
玄朗笑道,“我就一纨绔子弟,能碰着谁啊。肯定老老实实家里蹲。放心吧。”
本特利道,“那就好,我已经安排人买票了,下个月初,我们一起回枫国。”
现在是8月3号,距离出发日期还有二十多天,玄朗却总有种不真切感,总觉得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让一切都无法挽回。
玄朗嗯了一声就要挂电话,本特利又问了一句,“李子期还在你那吧,把他看好了,这家伙现在是重点怀疑对象,一旦被魏井抓了,是不是洪荒社的无所谓,绝对死路一条。”
玄朗道,“放心吧,后院客房呢,就那身伤,给他插上翅膀也跑不了。”
挂了电话,玄朗百无聊赖,晃到书房,华田生正在收拾东西,满屋子的各类书籍看的他眼花缭乱,他扶了扶老花镜,对玄朗道,“玄朗啊,你来来,帮爹选选,哪些能带走,哪些留下……”
他一回头,人不见了。
玄朗晃到二楼。
华玄月不在房间,阳台上空荡的只有孤独的吊椅。白色三腿矮几上,透明玻璃小瓶还在,里面的蚂蚁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以前纸醉金迷的流光溢彩,酒庄、茶楼、露华浓,天天都是这些地方,也从不觉得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