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1)

作者:长天大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曾弋静默少顷,突然察觉百年未有之尴尬,又道:“这位极乐神君,倒是十分受人看重。”

少年的神色有片刻沉郁,不知想到了什么。少顷,才开口说道:“世人看重,不过是因为所愿达成。人心有欲,求神拜佛,成便礼,败便毁,从不去自己身上找原因,这等看重,不要也罢。”

他神色和缓些许,又接着道:“但也有人,将神君视作存在的意义,只要想到有这样的人在世上,就会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充满了力量。

“神像,便是为这样的人而刻。”

曾弋道:“真有……这样的人吗?”

“有。”

“我是说,有这样将别人的存在,当作自己人生中力量来源的人吗?”

“有啊,”少年转头看了她一眼,一双笑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对我而言,有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曾弋不自在地攥紧手指,随即站起身:“雨小了,我先……告辞一下。”

雨丝渐细,她戴好斗笠,跟少年道别,急匆匆地走入雨中。风掀起绒毛般的雨丝,钻进她的脖子里,她却不觉得冷,只感觉心跳声轰鸣不已,耳边都是那反反复复的几句话。

“是我心中最好看的模样……”

“天上地下,万中无一。”

——半山腰上的洞窟里,极乐神君长着跟从前的她一样的脸。

斜风细雨让曾弋发红的耳朵渐渐恢复正常,她定了定神,确定刚才的少年只是个普通的雕刻工匠,自然不曾见过她从前的模样。也许只是这少年心仪之人,恰巧与从前的她长相相似罢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眼下刻的神君像,与那民间传说的衰神长得一模一样,不知会怎么想?

这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太荒门的两扇木门前。正欲推门,门却开了,周沂宁撑着伞正迈步出来,一见曾弋便收回脚,对院内大喊道:“回来啦回来啦,师叔回来啦!”

小师妹一举变成师叔,待遇也升了级。周沂宁给曾弋打着伞,一路护送她进了前屋。乐千春见她淋了雨,道:“怎么不知道避一避?”

曾弋恍惚回神,笑道:“见雨小了就出来,忘了念个避雨咒。”

乐千春虽名为师兄,待曾弋却有如长辈,于是催促曾弋去梳洗换衣。曾弋自去汤池中取了热水,在屋中放了满桶水,再将自己整个埋进水中,好似让自己清醒一些。

“殿下,我赎了你的罪……你今后……”

那些人,那些声音,后来去了哪里?

等她整理好朝前屋走去,就听见周沂宁的声音伴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师叔!快来看,二师兄又抓住了!又抓住一只!”

曾弋到得前屋,并未发现噬魂鸟的身影。桌上蹲着一只毫不起眼的灰雀,正睁着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目光落在曾弋身上,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噬魂鸟在哪里?”她目光越过这只小灰雀,问周沂宁。

周沂宁一脸严肃地盯着桌上的灰雀道:“是它,一定是它。”谢沂均抱手站在一旁,坚定不移地贯彻“凡事周沂宁说对的一定是错的”这一基本原则,开启嘲讽模式:“一百年以后的它吗?”

“……”

曾弋转身欲走,那灰雀却扑棱着飞上她的肩膀,紧紧抓住她的衣领,头轻轻蹭了蹭曾弋的衣襟。

“就算它不是噬魂,也一定是一只灰雀精,你看你看!”周沂宁又叫起来。谢沂均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它是妖,你就是怪!话这么多!”

曾弋摇摇头,肩上扛着一只莫名自来熟的灰雀,走出了前屋大门。她要找乐千春,跟他谈谈关于噬魂鸟的事。

☆、了嗔

太荒门总共不过三进院子,加上东西两个偏院,堪堪是个镇上富贵人家的水平。

院子里花草不繁茂,树木不浓荫,曾弋数下来,整个院子高出屋顶的树数下来不过七株,余下的只有稀疏几排装作布景的荒草,在青砖石地面上楚楚可怜地支棱着,宛如院子光秃秃头顶上的几缕珍贵毛发。

毛发虽少,也能指路。

周沂宁告诉曾弋,师父此刻在二师兄处查验丹丸——二师兄李沂世所在之处,因丹炉常开,灵气四溢,故而植被繁茂,是这太荒门中唯一一处绿草如茵,树木如盖的地方。

曾弋几不费力便找了过去,肩头灰雀一见大喜,立刻飞上树枝左右欢唱。只见屋内烟雾氤氲,夕阳晚照从窗棂中透进来,穿过流淌的烟雾,化作琥珀般的流光,笼罩着这摆满了符纸药罐、书籍法器的方寸之地。

乐千春与李沂世正在书架另一边商议,听得声响,乐千春回头便道:“令君啊,你来得正好!快来看看,这噬魂鸟是怎么回事?”

曾弋绕到书架后,又是一处与外间大小相近的内室。一个外形质朴毫无纹饰的凸肚鼎炉正冒出袅袅青烟,药味不甚明显。

噬魂鸟的笼子放在靠外侧的青砖地上,尾羽上碎裂的痕迹一路向上延伸,此鸟真身石质的真相暴露之后,便一动不动,像是知道一动便会碎得一干二净。近几日被李沂世拎到屋中反复研究,更是日见虚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掌门,依我看,不如放了它。”曾弋道,“这鸟虽然凶恶,却不太聪明,受了伤一定会回老巢找它的主人救治,若是能有追踪之法……”

“我正有此意。”乐千春闻言点头道,“只是这几日我冥思苦想,也未想到有何隐蔽的追踪之法。若不然,只有派沂宁跟着了。”

曾弋心念闪动,面上却有些犹疑,道:“我倒有个法子,只是多年未用……怕有闪失。”

“快说来听听!”乐千春精神一振。

曾弋拖了张纸过来,在侧几上画了个符样,递给乐千春:“此符名‘追影’,若能在这噬魂鸟身上留下些带有持符人气息的物品,不管它去了哪里,都能立刻追至跟前。”

李沂世对此大感兴趣,捧着符纸目不转睛。乐千春笑着看了他一眼,对这徒儿的嗜好心知肚明。

曾弋见他喜欢,便道:“沂世若是喜欢,我便赠予你。我如今灵力欠缺,用此符恐怕会出问题。”

乐千春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沂世如获至宝,寡言如他,也立即说道:“多谢师叔!”

被感激的师叔兴致高昂地左顾右盼,瞥见那鼎炉右方的架子上摆着一排绘制完工的纸皮人,却只有人手掌大小,画工精致细腻,个个眉眼可爱,笑逐颜开。

“那是沂宁绘的纸皮人,”乐千春给她介绍,“说是放在炼丹房里熏一熏,沾点灵气。”

曾弋发现最末一个纸皮人与其他几个略有些不同,便伸手拿起来,只见他眉目清隽,眼珠却很淡,最重要的是,是个秃头。

看着跟了嗔倒挺像。

李沂世的声音响起来,慢吞吞像是重复别人的话:“沂宁说,油墨用完了,这一批的最后一个,就当是个和尚。”

还真是个和尚!

曾弋心头暗笑,随即轻轻将那纸皮人放回架子上。突然觉得掌心一痛,不由得轻嘶一声,缩回了手。

乐千春正待出声询问,只听得扑棱扑棱几声,一个灰色的影子便出现在曾弋面前的架子上,正是那灰雀。

“无事无事。”曾弋回过身,甩了甩手,假装不经意地瞟了眼掌心。她心中升起一阵奇怪的念头,像是有些怕掌心莲出现一样。

从前那种随时随地可以死的无所谓,如今却倏然被对死亡的紧张所取代,甚至莫名生出一丝遗憾可惜来——我在可惜什么呢?

晚膳用毕,曾弋肩负灰雀回了小院。酡红晚霞消散后,却是一番突入其来的狂风。曾弋将灰雀放在窗边,自去洗漱收拾。等她出来时,屋外已满是山雨欲来之气。窗边灰雀已不见踪影。

曾弋左右看了看,只道它一时贪玩飞了出去,便微微合上木窗,留了个缝给它。

夜半她又做了噩梦。电闪雷鸣间,她梦见了浑身是血的父母,身后是一片尸山血海,无数人四肢残缺,被妖气污染的躯体化作狰狞血污的妖魔,无一不向她探出血淋淋的手:

殿下……

殿下……

殿下——痛啊……

她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地狱般的战场上,耳边全是痛苦的□□与凌厉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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